★本站公告★:如移动网络无法访问,请尝试更换其他网络,本站永久域名:http://mfav11.cc 随手点击收藏,以免迷路哦!
色猫直播
1v1直播
约啪嫩模
护士小姐
萝莉破处
色情直播
嫩逼粉奶
人妻熟女
色情直播
PG游戏
电子游戏
超高爆率
免费旋转
森林舞会
捕鱼达人
麻将胡了
赏金猎人
注册送钱
站长热荐
免费约炮
在线指挥
同城约炮
视频自慰
语音叫床
丝袜美腿
网红直播
少妇在线
威尼斯人
❤️电子🔥
❤️捕鱼🔥
❤️棋牌🔥
❤️视讯🔥
❤️体育🔥
棋牌放水
百万彩金
欧洲杯🔥
送365
天天反水
官方直营
智勇闯关
扑鱼达人
电子体育
以小博大
万人在线
德州扑克
PG大满贯
电子游戏
超高爆率
免费旋转
森林舞会
捕鱼达人
麻将胡了
万人在线
赏金猎人
在线视频
国产视频
AV解说
麻豆视频
中文字幕
伦理三级
女优系列
动漫视频
欧美系列
视频二区
女神学生
素人人妻
模特空姐
乱伦国产
国产探花
网红主播
明星换脸
TS人妖
视频三区
国产精品
无码专区
强奸乱伦
巨乳美乳
人妻熟女
萝莉少女
大秀视频
制服诱惑
激情图片
偷拍自拍
清纯唯美
制服丝袜
少妇熟女
亚洲色图
欧美色图
动漫色图
综合色图
情色小说
都市言情
家庭乱伦
淫荡人妻
校园春色
武侠情色
两性知识
成人笑话
综合小说
官方约炮
🔥同城🔥
🔥上门🔥
🔥兼职🔥
🔥学生🔥
🔥全国🔥
🔥约炮🔥
🔥立即🔥
🔥预约🔥
约啪嫩模
直播大秀
野战直播
夫妻做爱
视频自慰
在线陪聊
淫荡空姐
主奴调教
免费约炮
春药商城
迷情药水
无色无味
秒变荡妇
乖乖水
延时喷剂
皇帝油
出行必备
美女视讯
博彩专区
站长担保
澳门葡京
赌场直营
百万秒提
送6666
首存送100%
真人视讯
PG电子
PG电子
官方直营
必爆大奖
10万倍率
亿万奖池
赚钱游戏
注册豪礼
大额无忧
送188元

以下APP站长已检测强烈推荐下载(狼友必备)

[都市]欲望旗帜(全)-19-21完

  

第22章:同生共死

一路行去,屡次遭到截杀,好在司马晚晴和段喻寒配合默契,先震慑再说服,相继又收服了一些人马。而混杂在各批人马中胡天的亲信,意图回去报消息,也均被抓获。

段喻寒看自己身后逐渐壮大的队伍,灿然一笑,俯身在司马晚晴耳边低语,“你觉不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

“是顺利了些。也许是胡天太自负,完全没料到你还活着。”

心间隐约有点异样的甜蜜,她感到他温润的唇轻如羽毛般掠过耳廓,还是稍稍侧脸避过了,“或者,他是故意引我们长驱直入,放松警惕,真正的杀着在万喑堂。”

渐渐的,可以看到雄壮宏伟的万喑堂,在初夏的绚烂日光下,熠熠生辉。他携了她的手下马来,轻笑道,“我们走过去。”

她不置可否,只任他牵着,并肩从容的向万喑堂走去。东风乍起,吹得她丝缎般的黑发狂舞不止,湖色衣袖上下翻飞如蝶,嫣红如醉的唇越衬得肌肤莹白似玉,整个人飘然若仙,仿佛随时会伴风而去。他习惯性的走到她东侧,替她挡了些风,又揽过她的腰,这才大步前行。

后面众人见二人举止亲昵,好似当年新婚燕尔的模样,都不免感慨艳羡一番,却不知她一直紧执了他的手,是要及时给他输送内力。

万喑堂大门紧闭,隐隐可听到里面丝弦乐音不断。段喻寒右手凌空虚推,顿时厚实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内,胡天坐在主位上饮酒,姚四娘慵懒的斜倚在他身上,薄衣微敞,丝衫轻褪,媚态撩人之极。两侧均是佩刀侍卫,肃然而立,下面一班陌生的妙龄少女在轻歌曼舞,看似一片升平气象。

“胡天,多时不见。”

段喻寒大笑了进门,俊眉一挑,斜斜的扫视周围一遍,双眸中却是无尽的黑暗,阴沉得可怕。

胡天瞪大眼睛,呆了一呆,随即死死盯着司马晚晴。一旁的姚四娘直跳起来,花容失色,慌忙往他身后缩了缩。少女们惊叫着,慌忙退到一边。

“夫人和封三联手果然厉害。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如此相似之人假冒主上,实在难得。胡某佩服之至。”

胡天皮笑肉不笑的道。众人虽信来人是段喻寒,但见胡天这样镇定的说话,一时间倒有些迷惑了。

“假冒?”

段喻寒笑颜明若朝阳,右手食指轻弹。只见胡天面前水果盘上的小银刀,飞般腾起,随即在空中如燕儿般自由自在盘旋了好几圈,最后“扑”的插在最大的那个哈密瓜上,恰恰将那瓜平均分为四瓣。

胡天陡然起身,姚四娘更紧的向他靠过去。众人都记起,去年龟兹国国师上门挑衅,段喻寒正是用了这招,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以内劲驱动小刀并不难,但能让小刀这样灵动自如,力道的方向和大小控制得分毫不差,却是难之又难。如若段喻寒是假冒的,断然不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身手。

众人都没注意到,段喻寒的手指在轻颤。毕竟不是自身的内力,他运用起来分外吃力,且经脉的伤初愈,在他,这样出招已是极限。

“你以为区区炸药,就能害得了我。”

段喻寒趋前两步,目光直刺胡天。他明明是笑意盎然,胡天身侧的一干侍卫却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

胡天眼珠一转,做喜上眉梢状,“原来主上没死,真是可喜可贺。”

“你在西湖边绑架小少爷未遂,又意图谋害主上。胡天,你这个叛徒,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你继续作恶。”

封三冲上前来。

胡天满脸堆笑,拱手道,“误会,全是误会啊。”

说话间,身子悄悄往后退去。

司马晚晴心中一凝,天蚕丝如灵蛇出洞,嗖的卷向他的脖子。胡天仓皇的左闪右避。姚四娘霍地退到主位后,妖艳的红唇边浮了一丝诡异的得意。

“你们都去死吧。”

姚四娘娇笑着,用力按向椅背处,袖中峨嵋刺突现,“铮铮”两声,天蚕丝略略一歪,胡天总算略松口气。

“轰隆隆——”

大门处和主位前方赫然都有巨大的铁门迅速压下,仿佛要形成一个铁笼,把众人都关在里面。胡天一闪身,已到铁门后,与众人隔开,姚四娘匆忙间也溜了过去。

天蚕丝如影随形,直缠上姚四娘的腿,将她倒拖出来。姚四娘那边却紧紧抓了胡天的胳膊,一时间,谁都不放手,只她横在铁门下方的半空中,进退不得。

铁门毫不留情的继续下压,眼见姚四娘就要被生生的压扁碾断。司马晚晴略一思索,天蚕丝依旧死缠了她不放。此时众人均离胡天很远,唯一逃脱铁笼的机会,就是胡天为救姚四娘,暂时停了机关。

片刻,司马晚晴相信只要胡天让铁门暂缓落下片刻,她就能冲过去,有机会制服胡天。然而,铁门毫不迟疑的、结结实实的撞在地上,只听姚四娘惨呼一声,随即是新鲜的血腥味四溢,再无声息。胡天,居然完全不管姚四娘的死活!更可叹,姚四娘开启了机关,最终自己第一个惨死在机关下,这是否是她的报应?

瞬间,众人陷入无边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了浓浓的血腥味,呼吸间极不舒服。段喻寒放眼望去,不见一丝光亮透进来,显然那两扇大铁门关得很严密。

“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少女们哭泣着。其余大多数人已拿出刀剑等兵器用力撬着四周墙壁,只盼能凿出洞来,通向外面。

段喻寒揽过司马晚晴,忽觉掌心她的手变得冰冷,稍一沉吟,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定然是刚才她连续给他贯注内力,消耗太大所致吧。

“这是你后来造的机关?”

她轻声问。要知道万喑堂乃是司马家祖屋,后来改建成商议要事和招待贵客的地方,司马烈曾千叮咛万嘱咐,不得在此暗设机关,以免破坏烈云牧场的风水。

“不是。”

段喻寒想了想,继而肯定的说,“应该是我去杭州的时候,胡天做的。”

“哈哈哈哈,你们在里面舒服吗?”

胡天狂笑的声音自铁门后传来,“别拿那些破铜烂铁到处乱敲,告诉你们,这周围墙壁外全灌了五寸厚的铁板,别说凿洞,你们连条缝都挖不出来!”

“主人,放我们出去!求求你,主人!”

少女们惊呼着,哀求着,胡天却仍是哈哈大笑。

过了这一会,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已大致能看出事物的轮廓。段喻寒隐约看到司马晚晴不知何时,跌坐在地,忙扶了她,“怎么了?”

她软软的任他扶了,“没什么。”

说话时,气息极其紊乱,倒是受了内伤的症状。

“我知道,你前几日就不舒服。为什么要硬撑?”

段喻寒疼惜的抱她入怀。她不再言语,努力调整内息。

胡天又笑起来,“主上和夫人真是夫妻情深,胡某羡慕得很啊。哈哈,我本就不指望外面那些蠢货能拦住夫人,只想用诱敌之计引夫人到万喑堂,没想到主上居然还活着一起来了……如此最好。段喻寒,就算你活着又怎样?只要我动用这最后一招,你们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主人,我们不想死!您放了我们吧!”

适才载歌载舞的少女们哀声连连。

胡天故作姿态的叹口气,“我也不想你们死,可名震天下的段喻寒要死,怎能只有司马晚晴相陪?到九泉之下,自然也要许多人伺候的。否则,不是太孤单寂寞了?只是,可惜啊可惜……”

突地又不说话了。

封三忍不住大声喝道,“可惜什么?你个卑鄙无耻的叛徒!”

“可惜,有人选错主子,只能陪段喻寒一起下黄泉。更可惜,当初我屡次建议,你们都不肯把‘关外司马’改为‘关外段氏’,明日,我就把关外胡氏的匾额挂到牧场大门外,你们是看不到了!”

胡天得意洋洋的接着道。

司马晚晴不觉心中一震,段喻寒不肯自称关外段氏,是他根本无意永远占据烈云牧场?他不曾让司马冰改姓段,仍是把冰儿看做司马家的继承人?烈云牧场,他最终还是要交还到“关外司马”手中?

“让我睡个觉想想,你们怎么死才好。是活活渴死,饿死,还是等过两三天,我扔几个雷震子进去玩玩?”

胡天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走远了。他这一走,万喑堂内更乱了,自怜命运的,咒骂段喻寒连累大家的,回骂的,坚持不懈继续凿洞的,各自忙成一片。

“通通住口!”

段喻寒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如今大家既然一起关在这里,就该团结一致,想法子出去。哭,还是骂,徒然浪费力气,一点用处都没有。你们,沿边仔细摸索,看看有没有缝隙,试试有没有哪里松动,再做打算。”

他这么一训斥,众人均觉有理,总算安静了些,自觉不自觉的照他的吩咐做了。

司马晚晴听他说话,不知怎的,想起小时候的事。当时,他们救了个跳河自尽的人,被救的人一个劲自怨自哀,他也是这样把对方教训了一顿。那时,他俊雅而严肃的模样被落日余晖映得丰神如玉,光彩逼人,让她看得脸红心跳。后来他抱她一起骑马回家,害她一直窝在他怀里,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此刻虽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态,但想来必定和当初一般,令人折服。她不由喟然一叹,若时光可以停留在那无忧无虑的岁月,该多好。

“怎么?”

他的手一紧。

陡然一阵心悸难控,她忙推开他,盘膝而坐,潜运内功。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再睁眼时,只听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好些了?”

他依然近在咫尺。

“嗯,”

她轻应一声。

“他们试过了,铁门和墙壁都很坚固,普通兵器根本撬不动。有缝隙的地方,往外凿过,全是铁板。”

他说得很平静。莫名的,她好怕他的声音一停下,他的人就会消失在黑暗中,再抓不住半分。下意识想靠过去,终究还是略略退开,保持距离。

封三不知何时凑过来,低声回禀,“属下点算过了,这里共有二百三十五人。可以充饥的只有五盘水果,约十五斤。那边还有两壶君山银针,一壶西域葡萄秘酿。”

“知道了,你们先休息一下。”

段喻寒随口应了。

司马晚晴霍地起身,“你的剑给我。”

封三忙把佩剑递过去。她缓步走到墙边,略一摸索,凝神运气,擎天无上心法的霸道内力从剑柄延至剑尖,倏地直刺墙壁。“扑”、“叮”那剑先穿透砖石,再刺入铁板,最后只余约半尺长的剑身在外。深吸口气,将剑奋力抽出,剑身上跳跃了耀眼的火花,可那光亮一闪而逝,眼前仍是彻底的黑暗。那剑,竟没穿透坚厚的铁板!

心中一凝,她飞身上屋梁,依旧运剑刺向屋顶,结果仍是一样的。

收剑,翩然落地,她走到段喻寒身边,“你有什么想法?”

“胡天的铁笼子造得果然够坚固,够厚实。我看目前只有先保住命,再想想有什么法子出去。”

他好似胸有成竹的模样。

她忍不住道,“这么多人,就这么点吃的和水,支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就算吃光了那些水果、茶和酒,想活下来的人,还是不会被饿死。”

他语调中满是古怪。

“你有没有听说黄河泛滥的时候,很多人都是易子而食?这里有这么多人,无论如何,想活下去都不难。”

他悄然贴在她耳边说着,她只觉根根汗毛都直立起来,四周黑漆漆的,如地狱般阴森可怖。

“不要!”

倒退一步,她不想再听。

他一把抓了她的手腕,搂了她坐在自己身边,柔声道,“我知道,你总是不忍心。可你不这么做,未必别人不会。到了生死关头,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

他的话冷血残酷之极,排山倒海的寒意淹没了她的心。

她咬了咬唇,坚决说着,“不管怎样,就算死,我也绝不会那么做。”

她忽地想到,若和他一起死在此处,什么恩怨情仇,都不必再惦记再计较,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沉默片刻,她幽幽的说,“还记得在宴和塔顶的比翼双飞吗?那时,你问我愿不愿意和你一起死,我一直没回答你。”

他拥了她低声笑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是愿意的。”

“是,我愿意。”

虽看不清他的面容,她仍固执的仰望着他,清清楚楚的说了这几个字。

鼻息是她发间熟悉的茉莉花香,那香味萦绕迂回的沁入心中,他有种坠入梦境般的喜悦。一时间,他竟不敢接口,唯恐一说话,自己便从梦中醒来。

良久,两人这么静静的拥着,只听到彼此的心跳有节奏的呼应着,出奇的一致。

“有你这句话,我已死而无憾。你宁死也不肯伤害别人,我陪你就是。”

虽是说死,但可以和她一起死,他仍然很快乐。

指尖,抚弄着、缠绕着她的秀发,他不禁说道,“那天,我是故意……”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

她用手轻掩了他的唇,长长的叹了口气,“反正从小到大,你总是这样,故意气我。”

他不愿离开她,不愿去安全的江南,就算被她误会,也要陪她涉险,她终是明白了他的心意。

黑暗中,他瞧不清她脸色,只听她的声音似嗔似怨,温婉之极,禁不住握了那纤手,寻觅了她的唇,深吻下去。

她没有避让,迎上去用心感受他的热情和爱恋。她的唇,柔软而温润,带了魂牵梦萦的甜蜜,让他心醉神迷。唇舌之间,吸吮着彼此的温暖和味道,只愿一生都这样纠缠不休。

半晌,他放开她,“相信我,如果可以重来,我只想从牧场带你走就好。除了你,我什么都不稀罕。”

他的嗓音略有沙哑,却倍显真诚。

口中他清爽的气息渐渐变得一片苦涩酸楚,她忽然想哭。他终于后悔了昔日的所作所为,可是否为时已晚?

“是我不好。”

当初是怎样的年轻气盛,满腔愤恨难平,如今蓦然回首,仿佛已是很遥远的事。此刻面对她,他不敢说请她原谅的话。

她强抑心头悲凉,深深将头埋在他胸前,默不作声。不觉间脑后一绺乌发悠然散开,用手一摸,固发的芙蓉玉钗不见了。此刻,人人保命要紧,自然不会有人偷它。是刚才用剑时,玉钗自行松脱?可它掉落在地,她怎会没听到声音?

脚底的地有些柔韧,不是昔日的硬实,她伤痛之余,愣了一下。

“怎么?”

他敏锐的感到她在发呆。

“我的玉钗不知掉地下哪儿了。”

她随口应着,隐约间,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想抓却抓不住。

“玉钗掉了?”

他心头突的一动,蓦地想起进万喑堂时,地上与往日不同,铺的全是崭新的波斯地毯。他俯身摸摸地面,不禁笑了,“这铁笼子的底是空的。”

“是了,这地面原先是一层地砖,地砖下是泥土。胡天一定是怕我们发现从地下能挖洞出去,所以特意在上面放了层地毯。怎知是欲盖弥彰?”

她心间豁然开朗。

掀开地毯,拿剑自砖缝用力往下一插,顿时剑身全部没入地下,阻碍之力比插墙小得多,且没有金属碰撞之声。

她大大松了口气,“还好,总算还没开始吃人。”

召集众人,告诉大家出路,众人皆雀跃不已,齐齐开始动手挖洞。

耳畔充斥着“砰砰”的凿砖声,她的思绪不觉飘得很远。往事清晰如昨日,缕缕哀痛重重压在心头,她推开他,到一旁的椅上坐了。

“我累了,想睡。”

不等他相询,她径自伏案,始终不曾抬头看他。她只在问自己一个问题,若再和他恩爱如初,是否对得起死去的人?

渐渐的,她沉入梦乡。只在朦胧间,依稀感到冷冽清淡的香味在身边徘徊不去,熏染着她的梦。


第23章:宁我负人

“砰砰”用力撬地砖,七岁的她和大哥二哥在万喑堂埋头苦干,谁让他们的宝贝蟋蟀跑到地砖下去了呢。

“哎呀,爹来了。”

二哥叫了一声。三人慌做一团,还是没逃脱,被司马烈抓了回来家法伺候,下令每人鞭打十下。

大哥面对脸色铁青的爹,第一个站出来,“砖是我撬的,坏了风水也怪我,爹罚我就好,不关弟弟妹妹的事。”

二哥勇敢的挺了挺胸,“不是,是我要大哥帮我找蟋蟀,要罚该罚我。”

七岁的她,虽害怕鞭打,还是忍不住上前,“爹,是我把二哥的蟋蟀拿到这玩弄丢的,是我错了。”

“爹真要罚,就让我代妹妹挨罚好了。”

大哥一手把她拉到身后。二哥也冲过来,挡在她身边,“我胖,我皮厚,爹要打还是打我吧。”

大哥的手厚实而有力,她靠在二哥身上十分安心。

然而,恍惚间,什么都变了。大哥英气勃勃的脸,苍白如纸,被一抔黄土掩埋,二哥淳朴温厚的笑颜,也永远沉寂在地下。

“大哥——”

睡梦中,她呜咽着。迷迷糊糊,感到有只手轻拍了她的背,小声抚慰着。心痛如绞,鼻端清冽的香味越来越近前,她陡然惊醒。

清清亮亮的月华透过窗棂照进来,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那云纹黑裳。环顾周围,那般熟悉的陈设,她身处的居然是共雨小筑的睡房。是做梦吗?闭眼,再睁开,依然是这里。满心疑惑,她几乎要跳起来,然而浑身无力,且仅穿了贴身的丝质小衣,只得又往被里缩了缩。

“做恶梦了?”

盛希贤随手点亮烛火,过来坐在床沿上。

“嗯。”

她莫名的有点心虚。

“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怎样?”

明烛高照,嵌金丝的锦绣衣领映得他的眼幽深如西湖水,语调却是不可捉摸的平静。她困惑的瞧着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听说这里是你和他新婚的居所。共雨小筑,携手并肩,共迎风雨?名字取得真好。”

他淡淡的说着,“不过,他对司马家赶尽杀绝,更逼你逃离牧场,这也算和你共迎风雨?”

一颗心七上八下,她勉强镇定心神,“我怎会在这里?你又怎会在这里?万喑堂其他人呢?还有胡天呢?”

他蓦地转身,轻笑一声,“万喑堂其他人?你惦记的不过是段喻寒一人吧。”

“你……不生气?”

她惊疑不定的问。

烛光在他身上投下几道暗影,朦胧的,看不真切他的表情。犀利的目光变幻游移,他忽而玩味的俯下身来,专注的看着她,“你希望我生气?”

双颊发热,她有点心烦意乱,“总之是我不好,不该把他诈死的事瞒了你。”

顿了一顿,终于下定决心,“我已不想杀他。只是,当日你我的约定依然有效。你帮我对付胡天,夺回牧场,我给你半个牧场的财力。”

“你以为我要的真是半个烈云牧场?”

那霸气昂藏的凤目,和她对视着,异常的,温柔如一池春水,几乎要将她溺毙。

低垂了眼帘,她深吸一口气,“除了牧场,我给不起你任何其他东西。”

默然不语。四周静谧得可怕。他突然伸手,掀开被子抱她起来。一阵心慌,她竭力挣扎,四肢却酥酥软软,体内真气根本无法凝聚。

“现在无论我对你怎样,你都反抗不了……”

他的头紧贴了她雪白的颈项处,呼吸的热气让她心悸,“所以,我想要的,你不给都不行。”

她紧咬了下唇,一声不吭。

他的舌灵活的沿了颈项往下滑去,“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就任我为所欲为?”

纤细的眉微微拧起,她轻轻说,“我知道你不会。你这样高傲的人,绝不会强迫别人,对吗?”

“我是不会强迫别人,可你和别的人不同。”

抬起她精致的下巴,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她,“我有千百种法子,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再不会想起那个人。”

“我知道,在凌先生那里见识过一些。让人失去记忆思想,变成木偶一样的失魂丹;或者是让人吃上瘾而变得惟命是从的安乐丸;再或者,用苗疆的情蛊,让人只对蛊主钟情一生;应该还有其他的。对你的能耐,我从来都不怀疑。”

她浅浅一笑,沉静宛若夜空朗月,眉与眼,美得让人不忍逼视。

“晚晴……”

他低语一声,猛地将她牢牢拥到胸前。他炽热的温度层层包围了她,令人窒息的眩晕席卷而来。她软绵绵的由他抱了,不发一言,依稀瞥到一丝无奈的影子从他脸上飞逝。

放开她,他如素日般云淡风清的笑了,“本来我们的约定是杀了他,夺回牧场。可你蓄意隐瞒他的死,对他百般维护,是你毁约在先,所以我如今和胡天合作,也不算对不起你。”

看她脸色渐变,他继续说着,“除了你,万喑堂其他人都押在地牢里。等我重整烈云牧场时,他们都有用,所以你尽可以放心,我不会胡乱杀人。”

“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她直视他。

“没什么。我只不过听说你和段喻寒向牧场进发,想看看你们怎样了。刚巧听到万喑堂里有人在挖洞,就顺便派人在外面洞口放了点十香软筋散。”

他说的轻描淡写,她却听得一身冷汗。

他早知道段喻寒未死,却不揭破,是想让他们和胡天先斗一场。然后他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十香软筋散,点燃后释放的气体无色无臭,销蚀体力于不知不觉中,他以此毒突袭,不损一兵一卒,就控制了段喻寒他们。这个男人,看似温和而无害,却是最工于心计的!而段喻寒落在他手上,更是凶多吉少!

她花瓣似的唇瞬间失了血色,“然后你就去见胡天,要和他平分牧场,否则,你就和我们联手,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不错。”

他悠然一笑。

“你不是一向讨厌卑鄙无耻的小人?就算你需要牧场有权势的人助你一臂之力,又怎会选胡天?”

怒气上涌,她忍不住大声责问。

他似笑非笑的望定她,“你说呢?”

细长的凤目杀气乍现。无论他选谁合作,他都会得到半个牧场。可是,他放弃她,选了胡天,唯一的不同,就是——她不会杀段喻寒,而胡天会。

“明白了?”

他随手把玩着她的翡翠耳坠。她编贝般的皓齿紧咬樱唇,留下丝丝印痕。他要杀段喻寒,全是因为她!

“我和他再不可能象以前那样,你又何苦一定要他死?”

第一次,她主动靠过来握了他的手,那样真诚的恳求他。

“你决心离开他?”

剑眉一扬,他的脸散发了异样的神采。

她点点头,他又笑了,“你太天真了。他不死,又怎会对你放手?”

她一时语阻,黛眉水眸间不由浮了一抹淡淡的悒色。

“我知道你一定不想牧场落到胡天手上,所以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隔了丝质小衣,他的手环了她纤细的腰,“只要你继续履行我们的约定,杀了他为父兄报仇,牧场仍然是你的。要不然,牧场归了我和胡天,你只要做我的小爱奴就好。”

凤目中满是宠溺,他轻吻上她光洁的额头。

她默默的摇头,“我不会杀他,也不会跟随你。”

“你没有第三个选择。”

绯红的唇角微勾,她忽而笑如飘渺烟岚,“大哥二哥走后,爹教过我一句话,说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那语音清泠泠如风动碎玉,说不出的悦耳,却透着彻骨的冰冷,莫名的让他胸口一窒。

“深爱的人,都可以转瞬间变成仇人,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人值得信任,你说是吗?”

她的眉梢隐含了些许凄怆,“你总怕我在清心雅苑太孤单抑郁,所以差不多每隔几天就特意来陪我。你最喜欢吃的点心是芸豆卷,对吗?有那么几天,我特意到厨房看他们做过。”

避开他的目光,她继续道,“凌先生说过,世间最毒的慢性毒药是‘七绝无双’。青陀螺花、醉仙灵芙、孔雀胆、醍醐香、鹤顶红、灵脂兰、罂粟,这七样东西的粉末我在圣武宫的药房里都找到了。”

她看向窗外,“中此毒后,身体没什么明显的异样,一般不会察觉,但中毒者若不服下解药,只能活四个月。以你的武功和体质,我想也不过比平常人多活一个月吧。”

他一怔神,仔细回想相处以来的种种,豁然明白,“七绝无双,是放在你那天亲手做的芸豆卷里?”

她静静的点了点头。

记忆中,两个月前的事历历在目。他如往常般来找她,她在午睡。他看到桌上一碟芸豆卷,卖相极差。本来他也并不在意,但宝儿急着把那碟东西拿走,他就很奇怪。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晚晴一时好玩,到厨房做的。因为做得不好看,味道又不好,晚晴已吩咐倒了它。当时,瞧了那卷得歪歪斜斜,色泽也不甚透亮的芸豆卷,他一心只想尝尝她的手艺。虽然宝儿说大家刚吃过,很难吃,再三劝他不要吃,他还是吃了一个。他以为,她做这个,是对他有一丁点好感,却原来,不过是一个陷阱。

“其他吃过的人,你自然是后来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们服了解药。”

他忍不住要笑自己。曾看破多少真相,识破多少圈套,怎么就被她算计了?他,再怎样自负天纵奇才,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是。”

她答得很干脆。有了段喻寒这样的前车之鉴,她和盛希贤合作时,自然需考虑周全。宁可违背良心对不起他,她也绝不能让他有机会背叛约定,对自己不利。

回眸看他,她隐隐有些歉然,“我这么做,不是真想把你怎样,只是以防万一,希望你我能一直合作下去罢了。如果不是有今天的事,等我拿回牧场,自然会在不知不觉间给你解毒。如今……我要你放过段喻寒,帮我对付胡天,你答应吗?”

到底是她先下手算计他,先背弃彼此的约定,她始终有点理不直气不壮。

剑眉斜挑,他哈哈一笑,“不答应会怎样?我还有两三个月时间,可以慢慢找解药。况且,凌珂舟知晓这毒,当然能配出解药。”

“没用的。”

她摇了摇头,“七绝无双号称‘无双’,就是说每个人配制的,因了七种东西的份量不同,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它的解药,只有配毒的人才做得出。”

他瞧她眉宇间满是沉着自信,知她所言非虚,“解药你一定配好,随身带了,我不信找不到。”

“你若想把我这一路走过的地方都挖地三尺,闹个鸡犬不宁,也随你。”

幽幽静静的眸清澈一如往昔,她淡淡回应。

他目光灼灼的紧盯了她,“我若坚持不答应,你会怎样?”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相信你会做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

她柔柔的笑了,看似笃定,眼底还是掩不住一层担忧。他那样高傲的人,是不会轻易被人威胁就范的,他若不答应,难道她真要他死?

“你别忘了,你曾答应帮我做一件事。”

他婆娑着她的黑发,“现在我要你帮我解毒,这没有违背仁义之道,也没有伤害别人,你不会食言吧。”

“恕难从命。”

她又摇了摇头,不觉轻叹一声,“你就当我言而无信好了。”

沉默半晌,他忽而笑了,“你是不是故意危言耸听骗我?”

“你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妥,所以不信我的话?很简单,用力按下百会穴,你自然知道我没骗你。”

他依她所说,自按百会穴,脸色霎时发白,沉默半晌,倒在床上,好似痛得晕过去的模样。她呆了呆,她知道中了七绝无双,压百会穴会导致五脏六腑乃至全身都剧痛无比,但不至于如他这般立刻昏倒呀。

挣扎着活动四肢,勉强有了些力气,她翻着他的衣袖和腰间,只想快点找到十香软筋散的解药,可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懊恼之余,见他脸色灰白,动也不动,竟有些心乱如麻。

轻触他的手背,居然滚如沸水,她大吃一惊,“你怎样?”

他却紧闭双目,全然不应答。

素手慌忙覆上他的额,也是烫手得紧,她着急了,“凌先生和你一起来了吗?我叫他来看看你。”

他依然没反应。搭了他的脉,脉象迟滞沉涩,再探探鼻息,呼吸间竟毫无规律。不觉,她的心跳得纷乱而无力,冷汗涔涔而下。难道是配的七绝无双出了问题,她真要害死他了?

拿了外衣,匆匆穿好,她执了他的手,柔声道,“坚持一下,我去叫人。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转身要走,却觉他的手倏地用力一拉,脚下虚浮无力,不由向他那边倒去。扑在他胸前,她急要起身,怎奈手臂酥软,竟无法撑起。

“没力气?”

他戏谑的声音突然响起。一阵迷糊,不知怎的,她已被他放在软绵绵的被衾上。一抬眼,只见他眼中宛如涓涓溪流里融入无边月华,一派璀璨绚然。

“原来你也是关心我的。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情意……”

欺身向前,他修长的手指轻抚她柔嫩的脸颊,烫如烙铁,那热力直流遍她全身,让她不由自主的心如鹿撞。

“不许胡说。”

她嗫嚅着反驳了他。他是假装晕倒,为试探她对他的心?

“不要再逃,承认自己内心的感觉吧。”

魅惑的凤眼,噙笑的唇,带了那清冽的迷蝶香味,近在咫尺,就这么一寸寸逼近她的心。

一阵战栗,她只想往后退,却退无可退。从一开始,她就对他有浓重的戒心,竭力和他保持距离。及至她给他下了毒,她自觉心中有愧,更是不愿和他太亲近。她不想大仇未报,家园未收复,再费心纠缠于儿女私情。她不想身为人妻,再和别的男人有所瓜葛,这违背了她的道德准则。她不想再被爱伤得遍体鳞伤,她更怕遇到的是另一个段喻寒。然而,冥冥中,一切自有天意。她虽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推开,他还是千方百计的在她心上刻下了他的痕迹。

不期然,他灵巧的挑开她衣襟前的蝴蝶结,露出里面的湖绿小衣,勾勒了那纤秾合度的曲线,引人遐想。扯过被子,她掩在身前,心乱不已。一直对他冷静自持,可为什么刚才见他倒下,自己会那么紧张,那么害怕他有什么不测?为什么当时会那么自然的握了他的手?只为让他知道,自己是爱惜他的?从何时起,她已习惯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已习惯了解他的嗜好品性,从何时起,她已渐渐习惯身边那似有若无的香味。

自己仿佛不再是从前的自己。她终是无法再逃避了。

星眸敛光,她有点黯然,“我给你下毒,你不恨我吗?”

“为何要恨?至少,你知道我最喜欢吃的是什么,你花了很多心思来对我,不是吗?”

热吻如雨点般从她青黛的眉、醉人的眼,一路滑到嫣红的唇。依稀间,她如驶入大海的一叶扁舟,和他一起浮浮沉沉。

窗外月色朦胧,花影疏斜,暗香浮动,屋内只是娇颜欲醉,柔语呢喃。晚风拂过,漫天星辰也躲在温情的云朵后,不愿打扰那坠入甜蜜的人儿。


第24章:翻手是云

大红一色的销金撒花帐,衬得酣睡中的司马晚晴双颊红粉绯绯。一缕黑亮的发丝,顽皮的缠绕了盛希贤的手指,他不由一笑,小心的把它取下。看身边人儿海棠春睡的美态,第一次,临近巳时,他还是懒洋洋的不想起身。

昨夜的旖旎如梦似幻,他终于一步步走进她的心。虽然她除了被动的接受他的吻,仍不愿和他怎样亲近,可他一点都不介意。原来爱一个女子,只要她在身边,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快乐非常,怎么从前他没发现呢。

忆及昨晚她说的话,他迅速穿衣下床。如今所有的人,不过都是以牧场为目标,在下一盘棋。可在他眼中,操纵整个局势的只是他和她、还有胡天,其余人都是棋子,段喻寒也不例外!匆忙的,他出了门。他绝不允许自己因沉溺温柔乡,误了正经事。

半晌,司马晚晴悠悠醒来。意外的,在他身边,她睡得很安稳。这是否表示,她已不知不觉信任了他?起床梳头,对着菱花镜里那面染桃花的美人,她勉强笑了笑。也许,以前她是太执着了,若能放下“执着”二字,她的天空还很广阔。随了时间的流逝,再厚实的乌云也遮蔽不了煦日的光芒,不是吗?

很快,她见到了凌珂舟。和这位名满天下的一代神医细谈良久,她终于长舒了口气。为了每个她关爱的人,为了每个死去的人,她会倾尽全力做到最好。

翌日清晨,被关在牧场地牢里的段喻寒总算醒了。在一旁照顾他的,是江如画。

晕厥前的情形清晰在目,他环顾四周,已明了自己的处境。胸口热烘烘的一团气,郁积不散,好像随时要爆炸般难受,隐隐还有些微刺痛,奇异的在胸臆间流动。此刻,他不折不扣是个阶下囚,又失了武功,身体难受之极,可他还是淡淡的笑了。自十五岁以来,他自信能忍受并战胜一切苦痛。除了晚晴,天下间再没任何人和事,能伤其心神,让他为之沮丧、黯然了。

“公子,你该饿了。”

江如画忙命人端了白粥小菜进来。

他漠然瞥了她一眼,“盛希贤叫你来的?”

“是。宫主吩咐如画好好侍侯公子。”

“我睡了多久?”

他动动四肢,无力感已消失,看来那迷烟的作用已解除。

“公子睡了一天两夜。”

“晚晴怎样?”

“夫人很好。”

回想适才隐约听到宫主在吩咐给夫人准备舞衣,江如画有种不妙的预感,却不敢说出来。

“说谎!”

他迅速捕捉到她蓄意躲闪的眼神。

“如画不敢。”

铁链声响起,门突地被推开。厉冽乐悠悠的进来,“段公子醒了?那最好不过。宫主在万喑堂设宴,请段公子过去。如画,伺候梳洗更衣。”

瞧了瞧桌上的白粥小菜,大笑了出去,“段公子先吃点东西为好,在下恐怕你到了万喑堂,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段喻寒也不在意他的话,只在心中默默分析当前形势。

“公子,你想救夫人,请千万保重身体。”

端了粥菜,江如画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你知道些什么?”

他一震,直盯着她。眼前的少女,一脸的关切,她居然是偏帮自己的?

“没什么,宫主一向疼惜夫人,应该……应该不会难为夫人。”

她不说,定然是晚晴有不好的遭遇吧。他接过粥菜迅速吃了,又任她帮他整理仪容,这才出门。

厉冽在门外见了他,嘿嘿直笑,一路带两人往万喑堂去。段喻寒暗觉奇怪,他武功全失,盛希贤为何还要派厉冽这样的高手来押送他?

万喑堂内,盛希贤和胡天各坐了主位,下面一美女正自弹琵琶,边歌边舞。见他进来,盛希贤粲然一笑,由衷赞道,“久闻段公子风采卓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前次在西湖离得远,如今他才真真切切的看清段喻寒的容貌。想象中,晚晴是个小女孩时,定然是常常望着他这样姿容绝丽的人发呆吧。

“宫主谬赞。段某到杭州,本欲前去拜会,岂知杂务缠身,竟错过了。今日能相见,也算命中注定躲不开的缘分了。”

段喻寒笑吟吟的回应。

“哈哈,可不管在杭州还是在万喑堂,宫主坐的都是主位。段公子到底是棋差一着了。”

胡天笑如狐狸,话中满是讥嘲之意,“原本胡某十分担心地牢里阴气太重,有伤身体,如今见段公子依然容光焕发,胡某总算放心了。”

盛希贤自饮了一杯,“段公子请坐。”

段喻寒强抑了胸口热腾腾的难受,若无其事在客位坐了,要看他们耍什么花样。如画恭敬的侍立在旁。

“启禀宫主,江姑娘已到。”

“带她进来。”

大门处,四名侍女拥了一个袅袅娜娜的身影渐渐近来。那身影被一袭素绡层层裹了,瞧不清面容。盛希贤微一示意,侍女们悄悄撤下素绡,退了出去。

她静静而立,舞衣绯红,薄如蝉翼,隐约透出里面曼妙玲珑的曲线。那容颜体态,赫然是司马晚晴,可她直直的看着盛希贤,竟不曾瞧段喻寒一眼。

盛希贤招了招手,她款款上前,依偎在他身边。“宝贝儿,有贵客在座,你献舞一曲,可好?”

他爱怜万分的搂了她。“是。”

她娇滴滴的应了。

清脆鸣响,适才歌舞的美女退到一边继续弹琵琶。其声嘈嘈如急雨,切切如私语,如和风细雨般包围了晚晴。

一抹火红破空!绯红长袖前挥,如艳蝶震翅,游龙翻飞。收袖,再随乐声起舞,影若炫霞,翩若长虹,连绵不绝有如行云流水。琵琶声密密如织,她的舞也骤急。长袖在空中纵横,满屋都是闪烁迷离的红。幻化的红影,如满山遍野盛开的桃花,美不胜收。

众人俱有些目眩神移,段喻寒已陷入深思。她舞步轻盈灵动,显然武功尚在,可她怎会听从盛希贤的吩咐?是他们拿岳中正,拿自己要挟她?还是象巴摩克那样,她中了移魂大法?

琵琶声骤止,红影也蓦地停下。舞衣凌乱,薄衫半掩酥胸,雪白的胴体若隐若现,那勾魂夺魄的美几乎令人窒息。

“段公子,这舞如何?”

盛希贤大步下来,揽了晚晴回座。

“绝世好舞。”

段喻寒淡淡答道。

“这妙人儿又如何?”

盛希贤轻佻的拨弄着她的耳坠,她乖巧的依在他身侧。惊艳,他不曾想到她的舞姿如此冠绝于世。他愿意用一生时间来爱护的人,果然是世间的极品。

胡天已鼓掌大笑起来,“这位江姑娘舞姿独步天下,胡某十分欣赏。哎呀,仔细看看,她长得和司马晚晴还真象,若是外人见了,只怕很容易就认错。”

转头冲段喻寒道,“不过段喻寒的妻子又怎会沦为卖笑献舞的舞姬?你说是不是?”

所谓小人得志,大约就是如此。深吸口气,段喻寒告诫自己切不可意气用事,一定要细察各方面因素,再寻机会反击。

“我……我姓江?”

司马晚晴有点不安的问着。

“是啊,你姓江。”

盛希贤答了,随手指向江如画,“站在那里的,是你妹妹。”

司马晚晴极目看去,娇怯怯的笑了,“我和妹妹长得好象。”

“当然,你们是姐妹啊。”

“我……我不太记得。”

她低垂了头。

盛希贤哈哈一笑,“你不记得,是因为你前几天不慎摔了一跤,碰到了头。你和妹妹,都是我圣武宫的人。你是宫中最好的舞姬,本宫最喜欢……”

他的唇忽而紧贴她的耳朵,小声说了什么。她的脸顿时红了,害羞的往他臂弯里又靠了靠。他的手暧昧的在她腰间游移,她偎得他更紧。

怒火上涌,段喻寒几乎不能自持。该死!他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美人在怀,宫主艳福不浅,真令人羡慕。只不知宫主怎能令美人如此柔顺,胡某好奇得很,想来段公子也有兴趣知道。”

胡天转了转眼睛,奸诈的笑。

“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九颗药丸,每天给她服食一颗。不管是什么人,包管九天之后你叫他向东,他就绝不会朝西。”

盛希贤从怀里取了颗粉绿的丹药,得意的弹到段喻寒面前的桌上。

“失魂丹?”

段喻寒心头大震,脱口而出。

胡天过来捻起那药丸,啧啧称奇,“这就是昔日凌先生震惊武林的第一杰作失魂丹?这么看,倒看不出什么神奇。不若段公子你来试一下药效如何?”

他嘿嘿的逼近段喻寒。

“倒不必在他身上浪费凌先生的药。”

盛希贤携了司马晚晴过来,“你看,堂堂司马家的小姐,才吃了两颗,现在还不是乖乖的听话?”

“真有如此神效?”

胡天狞笑了伸手摸向她半掩的酥胸,她却一掌打去,掌风甚是浑厚。胡天仓皇避开,大为狼狈。

盛希贤随手扶了胡天一把,“她还要经过七天的调教,才能成为真正的失魂人,到时自然任人摆布。现在嘛,还不是时候。”

段喻寒虽表面泰然自若,手心还是止不住的冒汗。他自然知道失魂丹的厉害。还有七天,他要怎样才能救晚晴?

胡天狐疑的看了看司马晚晴,忽而诡秘一笑,“我不信她会这么容易被药控制。不如你命她杀了段喻寒,让我看个清楚明白。”

“本宫本想和段公子多盘桓几日,不过胡先生不信失魂丹的药力,本宫倒是要证明一下。”

盛希贤慢条斯理的笑说,随手抽起侍卫的佩剑,递给怀中的人儿,“杀了他!”

“是。”

素白的手,欣然接过利器。胡天小心的退开几步。

盈盈秋水,黑白分明,一瞬不瞬的看着段喻寒。然而,那美目中却没有他的影子。翩然出剑,杀气暴涨,顷刻间,嗡鸣的尖锐刺穿衣衫,刺进皮肉。冰冷的剑,带了死亡的气息直注入他心间。

那一刻,段喻寒忽觉身体竟不象自己的,有的只是一呼一吸间浑身每一个毛孔彻骨的痛。

她冷然收剑,血花四溅,飞落在绯色的舞衣上,看不出谁比谁殷红,谁比谁凄艳。漫天绚丽的红,她灿若朝阳的脸如往昔般惊心动魄的美,充满了他的黑眸。

段喻寒浅浅一笑,颓然倒下。如果要死,他情愿死在她手中,上天总算对他不薄,是吗?

“当——”

长剑脱手,坠落在地。司马晚晴惊恐的扑到盛希贤怀里,娇躯颤抖不已。他揽过她,低声抚慰。

鲜血不停的涌出,湿透了段喻寒的青衫,直流到地上,浸得波斯地毯惨红一片。昔日漂亮的黑眸黯淡下去,他面容灰白,毫无生气。

“啧啧……”

胡天俯身仔细察看段喻寒的伤口,试了试他的鼻息,不禁笑出声来,“出手又快又狠,还一招击中心脏,置人死地,江姑娘的功夫很不错啊。”

“我……我杀了人?”

她偷瞥着地上的段喻寒,脸色霎时苍白如纸。

盛希贤猛地搂紧她,吻上她的脸颊,“宝贝儿,你果然没让本宫失望。”

“呜——”

她柔弱的挣扎了几下,眼角忽而溢满泪水,喃喃道,“为什么……我的心好痛?”

盛希贤轻遮了她的双眼,柔声道,“不怕不怕,你一定是吓坏了。”

随即招了招手,命人送她回房,她顺从的离去。

看她被搀扶着离开的背影渐渐消失,盛希贤谨慎的探了探段喻寒的鼻息,又搭了搭他的脉,这才笑道,“段喻寒死在司马晚晴手上,也算报应,就当是他还司马家的债吧。他在黄泉之下也没什么可怨的。”

“不错,不错!宫主所言,正是胡某心中所想。”

段喻寒真真实实的死在胡天面前,他心头大石终于落地,此刻是说不出的舒畅快意。

“来人,把尸体抬下去,选口上好的棺材埋了。”

胡天吩咐下去,又转向盛希贤,“宫主初来牧场,定然还有许多地方没去过,不若由胡某引路,畅游一番。”

“如此最好。”

盛希贤和胡天相视大笑,出得门去。一路上,盛希贤赞叹牧场的壮丽非凡,胡天详加介绍,大是得意,两人甚为相得。

遥遥的,看到那边司马家的祠堂,依然气势恢宏。胡天不觉心中一动,“胡某以为,对司马晚晴,宫主一时宠爱,玩完后务必杀之,如此才能永绝后患。”

“那样的美人,死了未免太可惜。”

盛希贤一脸笑意,“胡先生刚才也见识了失魂丹的厉害,不是吗?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司马晚晴此人,只不过圣武宫多了个姓江的舞姬罢了。”

“失魂丹有无解药?”

“当然没有!”

盛希贤答得斩钉截铁。

胡天忍不住大笑,“不杀也罢,宫主到底是怜香惜玉之人。”

“哪里哪里。对了,胡先生准备怎样向整个武林公布牧场剧变的真相?”

“真相啊,自然是司马晚晴红杏出墙,和封三勾结杀害段喻寒,被胡某发现。胡某幸得宫主相助,得以顺利抓获两人。”

胡天嘿嘿笑了,“七天后,胡某会遍邀素日来往的各大商家和帮派在万喑堂相聚,当众杀了封三和另一个酷似司马晚晴的女子,为段喻寒报仇。再由岳中正出面,正式宣布由胡某暂时执掌牧场;另外,为表对宫主的谢意,牧场有些产业会转交圣武宫接手。宫主以为这样的安排,如何?”

盛希贤笑着点头称好,“有岳中正在众人面前说话,能打消许多外人的猜想疑虑,胡先生执掌牧场也就更能服众了。这法子甚为高明。”

“说到岳中正,还得借圣武宫的江美人一用呢。”

胡天客套着。是啊,只要拿司马晚晴威胁岳中正,自然是他要怎样,岳中正就会怎样。

“胡先生何必那么客气。何时要她,只管派人来说一声就是。”

盛希贤悠然笑了,“本宫和胡先生一见如故,回去定要痛饮一番,不醉不休。”

“妙极!妙极!”

胡天乐呵呵的应了。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十几天前想杀他的盛希贤,如今已成了他的盟友?想来盛希贤也不过是个利益至上,喜好美色的男人吧。如今,他已不需要司马冰做傀儡,因为有了整个圣武宫的支持,他无须担心任何势力指摘他执掌牧场名不正言不顺,伺机拉他下台。而盛希贤,杀了段喻寒,称霸武林的劲敌就少了一个,又抱得美人归,还得了半个牧场的财力,也可谓收获甚丰。这合作对两人都有许多好处,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当晚,两人开怀畅饮,十分融洽。酒醉时,胡天模糊问了一句,“其实那天,你抓了段喻寒他们……你有机会独占整个牧场的,为什么还要拉我合伙?”

盛希贤只瞧着他笑,“我没那么贪心。再说,圣武宫的势力虽强大,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让牧场所有人都归顺。你一向有智谋,在牧场也卓有权势,我相信和你合作,是最明智的选择。他日我一统武林,想来你也必定会多加支持吧。”

“这个当然……再喝……”

胡天嘻笑着,已有些口齿不清。盛希贤略挥手,命人送他回去,自己急急回了共雨小筑的睡房。心底,他始终挂念着那个清艳绝伦的人儿。 04-05
第25章:倾我至诚

眼皮沉重,怎么也睁不开。段喻寒只觉得影影绰绰的,有人在旁边走来走去,全身一片麻木,毫无痛感,如漂浮云端般眩晕无力。仿佛间,还有人在说话,竭力想听清,耳边只是嗡嗡作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头燥热难忍,似架在烈火上煎烤般灼痛,恨不能立刻浸在凉水中,才能稍稍缓解那剧痛。段喻寒禁不住“呃”了一声。

“怎样?”

醇厚的声音钻入耳朵,脑中蓦地划过那漫天绚丽的红,他霍然醒觉。

翩翩白衣,立于床边,居然是裴慕白。疑惑,迷糊,惊奇,段喻寒一时不知身处何地。裴慕白舒了口气,展颜一笑。段喻寒瞧着他,直想坐起来问个究竟。裴慕白象知晓他的心意,随手按住他,将事情原委缓缓道来。

原来裴慕白赶到牧场时,正看到几个侍卫很慎重的在埋棺材,疑心大起,就趁人走后,悄悄看看埋了谁,就这样救了段喻寒。他的剑伤虽命中心脏,但有了玉祥百花丹,伤势已没什么大碍,经脉的伤也会很快好起来。他们现在是藏身在静斋的内室,还算安全。

裴慕白说得简单明了,段喻寒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却说不出来,但想来裴慕白没必要骗他。

静斋是昔日司马烈夫人颂经礼佛的地方,自晚晴三年前离开牧场,已人迹罕至。此刻周围幽静异常,段喻寒的思绪也渐渐清晰,思及晚晴落入盛希贤手中不知怎样,不禁忧上心间。

“你不用担心小晴。”

裴慕白拿了颗洁白如雪的药丸,放到他口中。

“可是……”

胸前止不住的剧痛,段喻寒的声音沙哑之极。

裴慕白伸手直抵了他的手掌,顿时一股温和的真气流经他奇经八脉,暖融融的十分舒服,让他懒洋洋的只想睡去。然而,他竭力保持一丝清醒,直看着裴慕白,没听到晚晴确切消息前,他绝不允许自己再无知觉。

“你放心,小晴会平安无事。”

裴慕白不想告诉他实情,是怕他知道事实,会失意乃至嫉恨,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于伤势有碍。可段喻寒依然执着的紧盯过来。

避开段喻寒的视线,裴慕白一时若有所失。静斋,曾是他和晚晴携手查明真相,秘密见面的地方,他曾在这里对那慈眉善目的观音,发誓愿倾全力呵护她。可如今呢?晚晴决心开始另一段感情,她却没有选他。她始终只当他好哥哥吗?曾告诉自己,只要她快乐,其他的都不重要。可他终究,还是有点不甘心呀。

不管怎样,他不会有负她的重托,定会好好照顾段喻寒的。他悠悠言道,“我用性命保证,她一定不会有事。”

那语声清朗有力,有意要段喻寒安心。段喻寒呆了一呆,裴慕白对晚晴素来钟爱,但总是含蓄自制,今次一反常态说这话,却是何故?

柔和烛光照过来,一袭白衣,了无纤尘,裴慕白的侧影温雅高贵,令人心折。段喻寒忽想到,若自己这次真死了,只有裴慕白能在任何情况下,都一心照看晚晴和冰儿,永远对他们好吧。

“冰儿……”

段喻寒用力挤出这两个字。

“冰儿没事,我已做了妥当的安排。”

裴慕白应道,“好了,你安心再睡一觉。”

轻点他昏睡穴,他又陷入无边梦乡。

再醒时,裴慕白依然在床边,给他递了布巾擦脸,他顿觉清爽许多。四肢有了力气,活动自如,腹中居然也不饿,想来是那药的奇效。

“牧场的情形怎样?”

他急切想知道。

“外面都是胡天和圣武宫的人。”

裴慕白随口应着。

“从万喑堂到现在,过了几天?”

“今天是第四天。”

“吃失魂丹九天,晴就会永远变成失魂人,你知不知道?”

他总觉着裴慕白的神情与素日不同。

“总之,nihao好养伤,其他事我会处理。”

裴慕白说完,盘膝而坐,用内力帮他推宫过血。他不觉又昏昏睡去。

此后醒来,精神焕发,宛若常人。换衣时,看到胸口,他突地心中一凝。伤口包扎得极其细致精巧,且布条干爽洁净,毫无血渍,似乎刚换过不久。动了动肩头,布带松紧有度,护了伤口又不妨碍活动,显见包扎的人深谙医理。陆敬桥大夫曾说过,包扎伤口也是一门学问。就算他的伤是玉祥百花丹治好的,可裴慕白怎懂得包扎伤口?

看到裴慕白,不免随口问了,裴慕白笑了笑,并不作答。他想多知道些晚晴和牧场的事,裴慕白却含糊其词。不论他怎样拐弯抹角,旁敲侧击,裴慕白或三缄其口,或顾左右而言他,总不肯直接回答。他想出门瞧瞧,也被裴慕白竭力劝阻。说到最后,还是归到那一句,只要他安心养伤,裴慕白承诺晚晴和牧场都会没事。

裴慕白对他照顾周到,一片好意,段喻寒自然感受得到,可他挚爱的妻被另一个男人所控制,他又怎能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熬到深夜,假装睡去,总算等到裴慕白也歇息了。他戴了人皮面具,静静出门。凭了对地形的熟悉,总算打听到最新消息。四天后,盛希贤和胡天会在万喑堂大宴宾客,宾客中有各大商家,也有武林各大门派的人。而晚晴,已完全没了自己的意志。想来裴慕白是怕他焦虑担心,才不说明情况的吧。

悄然回来,他陷入沉思。就算付出生命,他也要阻止胡盛二人的阴谋。

一连三日,司马晚晴和盛希贤整日腻在一起,在牧场附近尽情游玩,她对他的话更是无不遵从。所有人都知道,昔日娇贵矜持的司马家小姐、凛然不可侵犯的段喻寒夫人,如今已完全沦为盛希贤的宠物了。

这日黄昏,两人携手到了牧场不远处的温泉。池边浓浓水气,缭缭绕绕,却遮不住她眉宇间的忧色。虽决心放下那个人,心头依然牵挂了他。

盛希贤爱惜的揽过她肩头,“他好好的,别担心。”

“我……对不起,”

她低下头,小声道歉。陌生的情愫,在心间越来越浓,她竟然很怕他生气。对段喻寒,她从不曾这样。

“不必道歉,我只要你宽心些就好。”

凤目中流转着迷人的光彩,他笑得优雅内敛,全然不是平日霸气逼人的模样。

抬头望他,一阵迷惑。她从不奢望他会如此宽容,会为她退让到如此地步,但他的确在这么做。如果她不曾用“七绝无双”他是否还会这样?她想知道答案,但她竟不敢追究下去。只怕答案非己所愿,徒然失望。

“放松些,最多还有四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微微一笑,拉过她的手贴在胸口。她感到那心跳沉稳有力,顿时安心许多。圣武宫的主人,武林中有许多他的传闻。他曾一夜间化解祁连十八寨和四川唐门的累世仇怨,让两大组织从此俯首帖耳。他还令眼高于顶的回天圣手凌珂舟甘心为他所用。有他的支持,她不该担心任何事啊。

只是,这睥睨天下的高傲男子,此刻的柔情,让她极不习惯。

她幽幽言道,“有时候,我真有些怕你。”

唇边不觉漾起一丝讶异,他轻托了她的脸,一瞬不瞬的看着那美目,好似要读懂她的心。

脸一热,她垂下眼帘,“做什么这样看人家?”

不觉已是娇嗔的语调。

随手撩拨了她的黑发,他低语道,“我怕了你才是真。”

因了爱她,总不忍见她郁郁寡欢,总不忍违了她的心意。她是那万千人中唯一的例外,让他心甘情愿一改从前的强硬作风。

氤氲的白雾笼罩着彼此,呼吸间近在咫尺。她真切的感到掌心中,他的心跳不断加速,不觉稍稍挪开半步。就算在人前和他演了那许多亲热戏,她还是有些羞赧。

他只做没注意她习惯性的退避,转回正经事,“所有人都相信他死了,他自然可以置身事外,安然无恙。而胡天,应该会在万喑堂宴会前带你去见岳中正,到时我们一定有法子救他出来。”

“记着,你我联手,天下没有人是我们的对手。区区一个卑鄙的胡天,不足为虑。”

剑眉一挑,他张扬跋扈的笑了。深沉若海的眼眸里,波涛尽敛,带了温煦如春的气息,追寻着她小小的身影。她不由倚了他,不再言语。指端他的热度仿佛直注入心田,让她情愿被溶化。

良久,他忽而眨眨眼,猛地将她拥到怀里,齐齐掉进一旁的水池中。

她凝神细听,洞口隐有悉索之声,显然有人极小心的过来。声音陡止,可见那人又不是真想进来。略一对视,两人默契一笑。这几天,胡天的人时不时冒出来,表面看是关心,其实还是对他们有所疑心啊。不管怎样,戏还得演下去,绝不能让胡天看出丝毫破绽。否则前功尽弃,只怕很难救出岳中正。

唏唏哗哗的水声,他的恣意调戏,她的娇柔顺从,充斥了整个山洞,荡人心魄。半晌,悉索之声再起,人影悄然离去。

“他不敢近看,是偷听。”

她略松口气,用传音入密告诉他。

“这样最好,不然我们是骗不了人的。”

他附在她耳边轻语。湿漉漉的衣衫紧贴了肌肤,描画出彼此若隐若现的线条。也不知是水热,是他热,抑或是自己的心在发热,她被热力汹涌包围了,一时不敢看他。

“我想要你。”

他的双目迸射出渴望的热情,双臂倏地环过她的纤腰,牢牢的将她嵌在胸前。四面八方都是他炽热的气息,她几乎要窒息了。

“别这样,”

她知他是情之所至,但还是摇了摇头,柔声阻止他。轻啄她绯红的脸颊,他松手游了开去。深吸口气,他第一次不敢看她,只怕看一眼,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看他靠了池边的岩石,久久不曾回头,她莫名的有点不忍。游到他身后,不由轻声问,“你不高兴?还是……很难受?”

说到后来,已是声若蚊蚁,几不可闻。可在他听来,那娇羞的声音如天籁般悦耳,忍不住转身瞧定她,但笑不语。

“怎么不说话?”

她涨红了脸,躲开他的注视。他却溺爱的揽过她的肩头。她在意他的情绪,她关心他的感受。她的心正一点点的容他住进去,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深知,肉体的吸引是短暂的,只有灵魂的契合才能持久。

“等牧场的事了结,我们就回杭州,怎样?”

他随手捻起岸边的羊脂白玉梳,帮她理了理鬓发。

她想了想,认真的答了,“我要先安顿好岳叔叔,要去接冰儿,还要整顿牧场,让它能正常运作……”

她的神态还是那么诱人,他的手指怜爱的抚上娇嫩的唇,轻轻笑了,“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做。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他的柔语,宛如一颗石子投入她的心湖,荡起层层美丽涟漪。那悸动,她竟无法抗拒。

“你不是有很多女人?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看重?”

听闻他素好美色,怜秀院中就有四夫人和十二花姬,个个都是各秉神韵的绝色佳人。对他来说,女人究竟算什么?是解闷的,还是一种装饰?她有些害怕,害怕他的爱不过是一个假象,抑或只是一时的迷恋。

“我也不懂自己为何一心只要你一个,可这是事实。”

他早已决定正视对她的痴心,“至于她们,我有安排,绝不会让你失望。”

“如果……我不是司马家的女儿,对你一统武林毫无帮助,你待我就不是这样了,对吗?”

她的笑容不觉有些虚弱。

他握住她的小手,直视她清澈如水的眸子,珍重的说,“我承认,注意你,是因为你和烈云牧场的关系。可现在,我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就算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我还是要你。”

“一统武林,是我的事,你若不愿,根本不用牵扯进来。只要你肯答应做我的皇后就好。”

笑意昂扬,他惩罚性的轻咬了一下她白皙玲珑的耳垂,“小傻瓜,以后不许再问这样的问题。”

他清越的语声带着酥麻甜蜜的感觉直流入心底,她再说不出话来。转眸看他,谁能料想叱咤风云的圣武宫主人,会柔情若此?或许,每个人都是这样,面对心爱的人,百炼刚也会变作绕指柔。

若有若无的淡香,自纤白的指尖流泄出来。清雅的,柔媚的,悄然侵袭着他的身心。仿佛具有蛊惑人心的魔力一般,她的味道,轻轻拨弄了他体内最深处的丝弦。那无以抵抗的熏染,他欣然接受。从前她对他不假辞色,他还能说服自己对她强硬些,可得知她对他的心思,心便不受控制的柔软起来。如果她是他命定的克星,他情愿被她束缚。

接下来的日子,每当裴慕白出去,段喻寒也小心出去,回来就吃药休息,伤势恢复得极快。这日清晨醒来,四肢百骸充满融融暖意,心中一动,一股暖流自然而然的在体内循了一个大周天,正是往昔练功时气随意动的感觉。他盘膝而坐,潜心运功,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内力已逐渐恢复。随手一抓,远处的茶杯悠悠飘过来。又试了几下,只觉运用自如,和昔日差不多。思及明天就是晚晴服失魂丹的第九天,他只想立刻出去救她。

正要出门,只听外面裴慕白的脚步声近来,他忽然不知是否该把这好消息告诉裴慕白。回床盖被,闭眼装睡,他始终还是喜欢一个人行动。

裴慕白瞧他在酣睡,霍地疾点他昏睡穴和肩井穴,匆匆出去。裴慕白只想他暂时安睡,是以力道极轻。如此一来,不过半柱香功夫,段喻寒就自行解穴了。

戴好人皮面具,段喻寒飞身直往共雨小筑。从下人们或艳羡或不屑的议论中,才知盛希贤受胡天之邀往摩珂岭赴宴,已携司马晚晴前去。

本该先现身收服牧场一众人等,再谋定制服胡天和盛希贤的法子。但想起那日胡天看晚晴淫亵的目光,他大是心急。就算没把握,他也要先救她,无论如何,他也绝不能让她再受任何欺辱。

到马厩随手牵了匹马骑了,依记忆往摩珂岭而去。进了岭口,远远的,看见前面一架华丽的马车疾行,赫然是烈云牧场最高级别的迎宾座驾,驶入胡天宅院。随行的厉冽等人,也相继入内。他忙弃了马,施展轻功进了大宅,伺机而动。

司马晚晴和盛希贤对付胡天的计划,看似天衣无缝,可他们还是忽略了一件事。段喻寒,永远不会由人摆布,做任何人的棋子!


第26章:因爱故忧

胡天满脸是笑迎了盛希贤进大厅,目光却胶着在司马晚晴身上。她今日未施脂粉,素面朝天,亭亭若出水芙蓉。只是凝脂般的肌肤透过丝衣,若隐若现,妖娆得惹火,全然不是昔日清雅纯净的风韵。

“来人,带江姑娘去换件衣裙。”

胡天皱眉道。立刻有丫鬟应声进来。司马晚晴不挪步,只看着盛希贤。

“宝贝儿,要乖乖听话。”

盛希贤笑眯眯的言道。“是。”

躬身退下,司马晚晴随丫鬟出门,一路进了东边的厢房。

她接过丫鬟递来的粉色绸衣,不觉淡淡的涩味涌上舌端。那衣裙,宛然是她和段喻寒新婚燕尔时最钟爱的那件。

走到屏风后,脱了外衣,换上那粉衣,她有点发呆。当初是倾心相恋,以为能和他白头偕老,今日是挥慧剑、斩情丝。所谓世事变幻,非人能料,正是如此吧。蓦地,耳际捕捉到一丝轻微的“嗤”声,她猛的清醒过来。

“晴”那熟悉的声音突地自身后响起,她身子一僵,告诉自己段喻寒不可能出现在此地,还是不由自主的闪电般转过身来。

不过短短几天,再见她却恍如已过了几百年。长及腰部的乌发随着优雅的旋身,如流泉般微微扬起,那黛眉水眸,清妍典丽,让段喻寒再移不开视线。此刻的晴,看上去和三年前并无分别呢。

他墨亮的眼,眸光一如秋夜月光般明澈,蕴涵了无限温柔和关切,丝丝缕缕直沁入她魂魄中。“跟我走。”

他握住那素白小手,她怔怔的随他而行,直到他拉了她要飞出窗外,她这才惊觉。怎的一见了他,居然失神至此?

“你恢复武功了?”

她停下脚步,忍不住问。眼角余光,瞥见刚才那丫鬟不知何时晕睡在地,显然是被点穴了。

“是。”

他回身一笑,“高不高兴?”

心怦的一跳,她认得自己,表示她并未失去记忆。她没服用失魂丹?那天她在万喑堂是假装的?

“高兴。”

她点点头,腕如灵蛇,手倏地溜出他的掌握。挺秀的眉皱了皱,他动作奇快无比,瞬间再握了那手,再不肯放。

“你无须假扮被控制,我绝不要你再那样委屈自己。相信我,我们有别的法子。”

段喻寒搂过她的腰,郑重的说。在他想来,盛希贤和胡天一样是惟利是图的小人,而晚晴假装被控,是想伺机救舅舅和抢回牧场。

他还是那样痴心的护着她,她不禁黯然神伤,勉强镇定着,浅浅一笑,“我没有委屈自己。”

“别骗我。”

她的腰肢似乎又纤瘦了些,他好恨自己让她独自遭受那样的屈辱。

“我没有骗你……他很好,他没有逼我。”

她直视着他,语声虽轻,却清晰的落入他心间,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的晴,本是极倔强傲气的女子,怎会那么容易放弃自尊,被敌人轻薄调戏?盛希贤没有逼她,她却可以和他那样的亲昵,是因为她真喜欢了盛希贤?她说自己不委屈,是因为所有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他的晴,已决定放弃曾经的海誓山盟,就算他怎样的努力挽回,她也再不愿回头?

他唯恐她受伤害,一心要救她走,岂知这都是他一厢情愿。他的晴,根本不愿跟他走。

黑眸凝若冰湖,望向她时,如满天冬雪中燃了熊熊火焰,冰和火的交织,宛如爱与恨的糅合,直欲把她完全吞没、埋葬。然而,渐渐的,眸光转了一片黯淡,如一潭死水,再无波澜。是他杀了她的父兄,是他先背叛了彼此的真爱,此刻,又有什么资格来责备她?

“明天就是万喑堂宴会,胡天今天一定会带我去见岳叔叔,要挟岳叔叔在众人面前说由他执掌牧场大权。他叫我来换以前的衣服,定然是怕岳叔叔不信我是真的晚晴。盛希贤是帮我的。我会把岳叔叔好好的救回来。你快走。”

她急促的跟他解释。就算他恢复了武功,也是伤势初愈,她不想他再涉险。

“你既然留下,我当然也留下。”

段喻寒冷然一笑,俊雅绝伦的脸庞如往昔般桀骜不驯。瞧他笑如新月的黑眸,她只觉嗖嗖凉意,后背有些微冷汗。每一个试图接近她的男子,都没有好下场,只有救过他的裴慕白是唯一的例外。她是否该奢望他会放过盛希贤?

门外脚步声近来,盛希贤笑声朗朗,“美人儿换衣服总是慢的”胡天接口道“宫主对她宠爱有加,还是别失了分寸才好”随后又是盛希贤的声音“胡先生多虑了”段喻寒性感的唇角依旧微微上扬,他还在笑,笑得灿烂夺目,可黑眸里隐含的竟全是锋利的、冰冷到毫无温度的光芒。她莫名的打了个冷战。定了定神,霎时气贯手心,她振开他的手。

“你最好快走,别破坏我救岳叔叔的计划,否则我恨你一辈子!”

用传音入密慎重叮嘱了这句,她霍然开门,向盛希贤走去。若段喻寒够冷静,自然不会贸然出手。可适才陡闻她和盛希贤的事,他此刻心中痛极恨极,一心想杀盛希贤而后快,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

影随风动,他霍然转到司马晚晴身侧,掌风凌厉,扫向盛希贤。盛希贤和胡天大吃一惊,急退几步,正是避其锋芒。司马晚晴反手一掌,和他对了个正着。她要让胡天相信,她尽全力维护盛希贤,已完全变成失魂人,胡天才会带她去见岳中正啊。

“小心些。”

盛希贤不知对方是什么人,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胡天眼珠一转,“宫主到底是爱惜美人。其实,胡某倒想看看她的武功究竟如何。”

他如此说,盛希贤倒不便命厉冽替下司马晚晴了。

擎天无上心法,独步天下的绝世心法,配合翻云覆雨手的运用,威力惊人。以段喻寒的寒冰锥心掌,对奋力迎战的司马晚晴,也不过伯仲之间。她想他快快撤走,他只想绕过她对付盛希贤。两人无心伤害对方,却也纠缠个难分难解。

“让开!”

黑眸中怒烧的火焰无声的向她大喊。“你不要意气用事!想想岳叔叔!”

美目中一片焦虑,恳切的望着他。

“为什么定要维护盛希贤?”

“救岳叔叔已是最后关头,我不能功亏一篑,你明不明白?”

然而,满腔失意、嫉恨难忍的他,终没被她眼神的诉说所劝服。

劲风四扫,树叶簌簌而下。片片翠绿落如细雨,两条人影在其间飘游不定。略一翻腕,数枚点翠随了他的手势倏地飞近,又蓦地掉转方向,朝盛希贤疾射而去。粉衣飘飘,自缤纷落叶中,轻灵若婀娜飞天,突地自意想不到的角度盈盈出手。纤掌一扬,如刀剑劈下,横里激荡的无形真气,顿时将那已化为暗器的碧叶碾得粉碎。

见她如此,他宛如负伤而饥饿的猛狮,锁定目标又攻击不到,愈加愤懑。出手越来越霸道,越来越强硬,仿佛定要撕碎、毁灭些什么,才能减轻心头痛楚。

一攻一守,两人一时僵持不下。盛希贤知道那杀气是冲着自己的,已猜到来人是谁。胡天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大约是见识了司马晚晴的真正实力,有所骇然吧。对这个忽然间冒出来的绝顶高手,因了他的目标是盛希贤,他到未疑心到段喻寒身上。大批侍卫相继奔过来,包围了两人。

“宫主,美人儿斗不过人家,不若胡某助宫主一臂之力。”

胡天一使眼色,一众手下纷纷驱前。

盛希贤摆了摆手,“不必麻烦胡先生的人。本宫相信她应付得来。”

“此人胆敢在胡某的地方骚扰宫主,胡某绝不能袖手旁观。”

听二人对话,眼看那些侍卫就要围攻过来,司马晚晴暗忖不妙。段喻寒这样一意孤行,不肯离去,恐怕结果只有两个。一个是她继续演戏,合众人之力,将段喻寒拿下。可依他的性格,不战斗到最后一刻是绝不会被人俘获的,最后定然会重伤。一个是她当场制服胡天。可依胡天的脾性,宁死也要拉岳叔叔垫背,那更是她绝对不要的结果。

她要他毫发无伤的离开,她也要救岳叔叔出来。心念电转,一瞬间,她想到两全其美的唯一法子。水眸凝视了段喻寒,樱唇挂了一丝淡泊。如果非要淋漓的鲜血才能让他稍稍清醒,才能让他罢手,速速离去。她不在乎流血。

他的掌挟带了肃杀之气攻过来,她佯装躲闪不及。手掌眼看就要结结实实的打在她胸前,狂怒中的他,愣了一下,掌力回收些许,依旧送了出去。他算定,以她的内力,这掌力只会将她击退丈许,她不会受伤。只要她退开,他自然可以杀了盛希贤。

然而,手触到她,他蓦地惊觉她不曾运气护身,要收力已是不及。美目中是坚定,是决然,是淡淡哀愁,仿佛在说“你若还爱我,就马上走”浓浓的殷色激喷而出,点点血珠随风溅染了他的衣襟。

初夏暖风,吹在他脸上,居然是刺骨的冰冷。满腔怒火霎时熄灭,心如刀割般止不住的剧痛。他的晴,以这样的方式逼他离开,他还能怎样?

眼看那纤细的人影,震飞如断线的纸鸢,然后,被跃起的盛希贤牢牢接住。他凄然一笑,蓦然转身,几个起落,随手击退那些不知死活围过来的侍卫,片刻不见踪影。

见他安然远去,她松了口气,这才陡觉气血翻涌,不可抑制。一转眸,对上盛希贤关切的眼,她勉力一笑。

小心抱她进屋,帮她运气疗伤,盛希贤一阵气闷。刚才,他料定段喻寒不会真伤她,是以不曾出手阻拦。岂料她故意不用内力护身,故意受伤,只为逼那人离去。是否,无论他怎样做,也永远无法取代段喻寒在她心中的位置?

耳侧风声瑟瑟,树影不断往后倒去,段喻寒一路狂奔,脑中从未有过的混乱。

他杀尽司马家的人,早就该想到或许有一天她会因此而离开他,不是吗?从前总是笃信他的爱可以化解她的怨恨,可他终要为狠绝的报复付出惨重的代价了!

从处心积虑的逼她离家出走,到费尽心机的对她隐瞒真相,再到千方百计阻止她离开牧场,他总以为只要她接受他的安排,她将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可自始至终,他都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她身上,从来没有问过她,那是不是她要的。如今,就算他愿用一生一世的时间来宠爱她,她也不肯接受了。

曾经,和他共结连理,白头到老,是她憧憬的最美生活。可她的梦,被他残忍的刺破打碎了!是他亲手在彼此间制造了仇恨的鸿沟,是他把她逼到爱恨两难的境地。今时今日,她的另择他人,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啊!

“你怎样?”

不知几时,裴慕白已紧随在他身后。

“也许我该早些告诉你,你刚才就不会那样冲动。”

他的心情,裴慕白十分了解。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移情别恋,尤其是段喻寒。

深吸口气,他倏地停步,目光炯炯的盯着裴慕白,“所有的事,你一早就全知道?”

“是。我原想等你完全康复,岳叔叔也救出来,再找机会说的。”

“那天你们在万喑堂,出来就被圣武宫的十香软筋散所迷,都晕厥了。小晴用飞鸽传书,叫我来帮你时,你还在昏睡。是神医凌珂舟用银针扎在你心脏周围六大穴上,暂缓血行,所以后来小晴刺你一剑,你才会呼吸暂停,脉息全无,好似已死的样子。”

听裴慕白的解释,他忆起当时胸口隐隐刺痛,的确有些奇异。

裴慕白继续道,“那天,就算胡天不要小晴杀你,小晴也会找理由刺你。小晴是计划着让胡天看到你死,又看到她吃了失魂丹,那胡天就会放松警惕,还会拿她要挟岳叔叔。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救人。”

“胡天的手下埋你的时候,我一直跟在他们后面,所以能及时带你出来。后来,是凌珂舟给你上麻药、处理伤口的。”

果然,他就知道那伤口包扎非裴慕白所为。

“冰儿,我已经依小晴的意思,交托给巴摩克照看了。”

他不禁一怔,从几时起晴如此信任巴摩克?前次巴摩克被胡天控制了,还算半个敌人呢。

裴慕白轻叹一声,“你一定不知道,巴摩克是盛希贤的师父。三年前,是他带小晴到圣武宫躲避你的搜寻,而且他还教过小晴飞天羽化的轻功身法。”

段喻寒忽而想笑,他早该想到,晴和那个盛希贤,果真还是有些渊源。

“晴还跟你说了什么?”

他竭力告诫自己要冷静。

“来牧场前,她想送你我去江南。当时,她说让你走,对大家都好,她不会再执着些什么。”

裴慕白不想刺痛段喻寒,只希望他能接受小晴的选择。

不再执着?爱,不再留恋难舍;恨,也不再固执惦念。犹记得那天,她点了他的穴,然后温柔的给他梳头。他以为她是爱自己的,怎知她是决定和他各走各路,两不相干?那只是离别前最后的温存,给彼此一个美好的回忆罢了。

后来和她一起在万喑堂被困,她亲口说了愿和他同死。他以为自己终于挽回了她的心,怎知那是濒死绝境说的话,作不得准。一找到法子出去,她还是立刻推开了他。

漂亮黑眸中雪色光芒一闪,随即平静无波,深不见底,裴慕白一时看不出他有何想法。但他此刻恢复了平日的神态,怎么也比适才的失态看起来好多了。

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裴慕白续道,“小晴希望你平安无事,我也是。”

段喻寒默然无语。

整理思绪,细想连日来的种种事宜,他已清楚所有来龙去脉。那日带他去万喑堂的,是厉冽,派这样的高手在他身边,是怕胡天暗算他。在静斋的几天,一直无人来骚扰,也定然是晴让盛希贤支开下人了。裴慕白早上出去点他穴道,是知道今天要救舅舅,怕他四处乱走有危险。为了保证他的安全,所有的事,晴都做了妥善的安排。可他,又对晴做了什么?

适才的情形历历在目,心抽搐的痛。刚才,若晴和盛或厉联手,自然可击败他,但那必然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他的晴,宁可自己受伤,也要他全身而退。那一掌,他是盛怒之下挥出,用了多少力道他最清楚不过。她再怎样内功深厚,也要好好休养些日子吧。

自小便一心护着她,不容别人伤她一根头发,可伤她最深最重的,恰恰是他自己。斑驳的树荫下,阳光细细碎碎的灿烂着,映得他的黑眸如宝石般晶莹,却怎么也照不亮他的心。

“小晴内功不错,又有大还丹,那点伤很快会好起来。”

胜雪白衣,带了温煦的笑,似乎知晓他的心思。

“谢谢你。”

第一次,段喻寒诚挚的说了这三个字。

“不用谢,”

裴慕白怔了怔,展颜一笑,“你若真要谢我,就放手吧,给小晴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

段喻寒俊眉一扬,不置可否。放手,是裴慕白的爱情哲学,不是他的!无论是谁,都不能从他的手上抢走晴!

“好了,现在最紧要的,是追上小晴去救岳叔叔。小晴身上带了千日兰香,我们跟这个小家伙走,就能找到她了。”

段喻寒这才注意到裴慕白右手小指上系了根银白丝线,线那头却隐在袖中。随了嗡嗡之声,一只看似蜜蜂的小飞虫迅疾冲出来,速度竟出奇的快。那小东西大约又是圣武宫的什么宝贝吧。

当下,段喻寒也不多问,两人随了小飞虫一路行去。这场和胡天打的仗,段喻寒绝不允许自己做个局外人袖手旁观。而且,他也绝不会让盛希贤有机会再打动晚晴的心。


第27章:恋恋情深

一路跟着胡天曲曲折折的走,司马晚晴和盛希贤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行至宅院深处,眼前霍然出现一座假山,半依峭壁而建。它不象江南园林中的那般小巧灵秀,而是粗犷磅礴的,占地颇大。再走近些,只见一道银练自假山上倾泻而下。瀑布不大,好似引自山间泉水,人工造就而成,却煞是逶迤烂漫。

“这庭院果然美不胜收,瀑布也别具匠心啊。”

盛希贤笑赞。

“还有更有趣的。”

胡天得意之极,往瀑布那边一跃,身影顿时消失了。司马晚晴和盛希贤忙飞身跟上。穿过水帘,脚踏实地,身后是水声哗哗,眼前却是一扇大铁门。这瀑布后,假山内,居然别有洞天?此地甚为隐秘,看来岳中正八成关在里面。两人略一对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在彼此眼底传递。

胡天有节奏的敲敲门,自有人从里开门。一眼看去,屋里十个精壮汉子肃立,躬身行礼,个个太阳穴高高凸出,显然是外家功夫的高手。左侧墙上有个紧闭的铁门,胡天径自走过去,拉开门上约摸一尺见方的窗口。

“几日不见,岳总管精神还不错。”

胡天冲里面嘿嘿一笑,却无人应声。岳叔叔在里面出事了?司马晚晴一阵心急,就要冲过去,手一紧,已被盛希贤拉住。冷静,沉着,她告诫自己,终若无其事的缓步过去。

“怎么?我好心好意带你女儿来,你还不理人?”

胡天阴阳怪气的说着,一把抓过司马晚晴,推到铁门前。透过窗口,她清楚的看到岳中正坐在桌边,背对了门,动也不动。

“什么女儿?”

岳中正扭头看向窗口,淡然以对。目光扫过司马晚晴,陡然一亮,随即滑了过去。三年不见,他已发如霜雪,是一直忧心晚晴在外的安危所致吧。眼眶一热,氤氲水气油然而生,几乎要模糊了她的双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谁能料想谦谦君子的岳中正,会和司马烈夫人有一手?啧,啧,可怜司马烈平白戴了绿帽子,到死都不知道。”

岳中正踱步过来,冷冷开口,“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你从哪里弄了个人冒充晴儿,又有什么企图,直说吧。”

“你的宝贝外甥已经死了。至于她,的的确确是司马晚晴,不对,该叫岳晚晴才是。”

胡天大笑着拿腰间钥匙开门,推她到岳中正面前,“你仔细看清楚。”

岳中正陡闻段喻寒的死讯,脸色大变,看向一身粉衣的晚晴,更是惊疑不定。他不信段喻寒会死。他也能辨得出眼前的人真是晚晴。可若段喻寒没事,怎会让她落到胡天手里?

“明天在万喑堂,会有很多宾客。你要在众人面前,宣布由我执掌牧场。不然,我可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少个胳膊什么的。”

胡天威胁道,眼睛已兴奋得直放光,大约在想象以后怎样的风光吧。

司马晚晴冷笑一声,“你不会得逞的。”

横掌如刃,劈向胡天的脖子。这下突生变故,胡天大惊之下惶惶逃避,身子滴溜溜一转,不知怎的,已滑到岳中正身后。袖中短剑陡现,就要架上岳中正的颈项,想来又要拿他当人质。仓猝间,司马晚晴忙拉岳中正到自己身侧,却不曾看见那短剑掩藏在岳中正身后,疾如流星般刺过来。短剑,不偏不倚刺中她的心房,她闷哼一声,颓然弯腰。胡天奸笑起来,倏地拔出短剑,但那剑尖竟一点血迹也没有,不觉呆住了。

“晴……”

盛希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刚解决外面那些汉子,一瞥眼看到这一幕,飞般冲过来。看她纤眉微蹙,他忙托了她的腰。

“晴儿,你怎样?”

三年没见女儿,刚见面她又中剑,岳中正心痛不已。

“岳叔叔,我没事。我穿了仙灵软甲,那剑根本没刺伤我。”

她站直身子,笑着安慰岳中正。刺是没刺进身体里,但那力道刚好打在胸口,触动段喻寒留的掌伤,也是一时剧痛难当。

盛希贤见她脸色如常,知她没什么大碍,不觉得意一笑,“幸好刚才给你疗伤时,你最后乖乖听话穿了那软甲。”

想到他软硬兼施哄自己穿软甲的模样,她面上发热,忙别开脸去。岳中正见二人言语神情,甚是亲昵,已猜到几分实情,不禁喟然一叹。

“别走!”

不知何时,胡天已悄悄退到墙角边,打开扇门,正闪身进去。她看到时,已是太迟。匆匆过去,那门已关,一时之间,却找不到开门的机关。皱了皱眉,她有点懊恼适才的大意。

“不急,他逃不了。还是先送岳叔叔到外面安全的地方为好。”

这一声岳叔叔,盛希贤说得极自然。她一怔,抬眼见那凤目似笑非笑的看过来,忽而有些害羞。他把岳中正看作亲人,自然是爱屋及乌。

走到外屋,看那十人俱被点穴,她突地心中一动。盛希贤的武功她从未见识过,但看他制服这些人的身手,可知定然在她之上,和段喻寒比大约半斤八两吧。倘若到外面再碰到段喻寒,她到可以放心许多了。

行到进来的大铁门处,铁门紧闭。不论是往外推还是往里拉,那门都纹丝不动,显然也设了机关。问那些汉子开门的法子,他们说平日往里拉即可,现在怎的打不开,也不甚明白。当下,三人细察四周,寻找机关所在。

“唉……宫主,我和你合作得好好的,你何苦为了一个女人来对付我呢。”

胡天的声音突然自周围传来。

“再怎样,你也不过是烈云牧场的叛徒,我又怎会帮你?”

盛希贤不紧不慢的接口,分辨着胡天声音的方向来源。

“胡某奉劝宫主还是继续合作的好,要知道,如今你们的命都掌握在我手里。”

胡天嘿嘿直笑。“这地下都埋了炸药,只要我一开机关,你们立刻会炸得尸骨无存。”

这话应非虚言,因为他没有骗人的必要。

“胡某和宫主一见如故,自然不想宫主霸业未成,枉死在这里。只要宫主现在杀了司马晚晴,宫主和胡某还是可以继续合作的。”

胡天貌似诚恳的续道。他到不是顾惜盛希贤的命,只怕盛希贤炸死在这儿,圣武宫的一干人等会从此追杀,跟他没完没了。

盛希贤若无其事的笑了,“有炸药?我不信。”

万喑堂的机关,让他有所警觉。他早命人请了武林中精通机关术的墨家门人过来。晚晴带了千日兰香,厉冽自会率了他们一路跟踪而来,就算胡天有埋伏和机关,也应该被发现,及时破坏了。他只想引胡天多说两句话,好确定他的方位,揪他出来。

“不信?不信就让你瞧瞧。”

胡天乐悠悠的说着。随即只听轻微的“嗤嗤”声,接着“轰”的巨响,岳中正刚才待的屋子里,顿时青烟浓浓,床桌尽毁。外面众人相顾骇然。盛希贤和司马晚晴也不免有些诧异,难道厉冽等人并未发现炸药?

他们不知道,厉冽率人早发现了炸药,也确实想拆除,只在最后一刻,都被段喻寒控制了。那时,段喻寒和裴慕白跟着小飞虫找到瀑布处,然后厉冽出来和裴慕白会合,一起到了地下埋炸药的地方。后来,段喻寒听到胡天的话,突然有了个想法,霍地出手点了墨家门人的穴道。当时,他们正要剪断炸药的引线。裴慕白和厉冽都大吃一惊,不知他此举何意。

“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个野心勃勃的人,对晴究竟有几分真心?”

段喻寒懒洋洋的对裴慕白说。他太清楚盛希贤一统武林的目标,通常这种男人为达目的,会不惜牺牲一切,何况是被胡天逼到生死关头?他要借胡天的威胁,让晚晴看清在盛希贤心里她到底占多重,她自然会明白盛希贤所谓的爱根本不可靠。

裴慕白呆了一下,“万一他真要杀小晴?”

段喻寒笑吟吟的继续道,“晴的武功,至少可以抵挡他五十招。他若真有杀意,我们从这里进去,来得及救人。”

随手一推左墙上的一扇铁门,那门吱的开了,门后的通道正是通往适才爆炸的那间屋。裴慕白点点头。他也想知道答案,他对盛希贤并不了解,他不希望晚晴做了错误的选择。

厉冽急了,他可不能拿盛希贤的命开玩笑。但也由不得他了,段裴二人联手,他只能甘拜下风,乖乖被制。

那边,依旧听到胡天在笑嘻嘻的说话,“这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小的炸药包。宫主,你要三思而后行啊。你若执迷不悟,坚持维护这个女人,你一统武林的宏伟计划就永远没法子实现了,还无端端丢了性命,大大的不值呀。”

“我们合作下去,好处多得很。再说,宫主将来真的君临武林,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胡天继续游说着。

盛希贤低头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司马晚晴虽信他不会被威逼,还是有些莫名的不安。一直以来,她就知道他的理想是什么。他想做武林的帝王,不是贪恋权势,他是想借此证明自己的实力和价值罢了。他为了这个目标,孜孜不倦,花了许多精神,付出很多心血。或许对他来说,为实现理想,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

想想,段喻寒那样的深爱她,也会为了恨,把爱暂时撇到一边。眼前这个男人会为她放弃理想和生命吗?

不知不觉,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岳中正忙拉她到身后,唯恐盛希贤动杀机。脚步一错,盛希贤绕到她身侧,用力揽过她的肩。望着她,眸光如晨曦般灿烂夺目,好似要给她信心和力量。

“宫主还没决定好?”

胡天顿了一顿,接着说,“宫主若不忍心下手也罢。只要你制住司马晚晴,杀人的事,由我手下来做,也没什么。”

“能不能装死骗他?”

司马晚晴用“传音入密”对盛希贤道。

胡天却也想到了,“你们别想用什么假死的法子来骗我。她死后,就立刻把她的衣服全脱光,我那十个手下会好好检查她是不是真死了。”

“无耻!”

岳中正双眼冒火,生平第一次气得骂人。

“嗤嗤——轰——”

墙角处又爆炸了一次,躺在那里的一个汉子被炸烧得面目全非,立毙当场。胡天大笑起来,“怎样?宫主有决定了吗?”

语气里满是最后通牒的意味。他料想盛希贤是个利益至上的人,就算贪恋司马晚晴的美色,最后关头还是会牺牲别人保住自己的。

“你就答应杀她吧,别连累我们。”

其余九个汉子怨恨的瞧着司马晚晴,哆嗦着劝说盛希贤。

盛希贤却握紧司马晚晴的手,在她耳边低语道,“他在右边屋顶那边,待会儿一起出手。”

他手上的融融热力,霸道又固执的传到她心间,她轻应一声。

足尖一点,两人飞身向屋顶,她清晰的感到他掌中真气蓄势待发。气随意动,她随了他同时出手,两股无形的强大气流汇合一处,顿时击穿屋顶石头。胡天惊叫一声,一条腿从破碎的屋顶窟窿里吊下来,二人一把抓住,把他整个人拽出来,落下地来。

本来捉住胡天是好事,可万万没想到,胡天手上还死攥着几根绳子。他从屋顶掉到地上,那些绳子连接的机关顿时齐齐开启了。

“嗤嗤——嗤嗤——”

和刚才一样的,炸药引线的燃烧声,四处作响,夹杂了“格格”的木轮转动声。司马晚晴倏地冲到岳中正身边,“岳叔叔,告诉我实话,我是不是你女儿?”

她好想在死前知道真相。岳中正慈爱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是,你是我的孩子。” 04-05
第28章:大结局

临死前告诉她,也不算违背当年对她娘的承诺了。

“爹……”

她颤声叫了。岳中正激动之极,死前能认回女儿,老天总算待他不薄。

“晴……”

盛希贤一手拉了一人,疾步冲到里屋。刚才里屋炸药已爆过一些,此刻那里相对来说,炸药较少,生存的机会也大些。

他紧执了她的手,甚至捏得她有些痛,可她终于知道如今他是宁死也不会出卖她的。仰脸看他,他的唇边扬起一丝狂狷不羁,眼底却尽是坚定傲然。人,总是有求生的本能,可死亡若真的来临,他也并不畏惧。有她相伴,夫复何求?

然而,预期中惨绝人寰的轰然大爆炸,并未来临,那是因为段喻寒在最后一刻剪断了所有引线。盛希贤对晚晴出乎意料的爱护,让他惊异。或许是他看走眼了,这个男人,够格作他的情敌!

段裴二人打开左墙上的门,穿过通道,却蓦地发现通道那头,一扇巨大的石门,已缓缓落下,顿时隔绝了他们和屋里的人。

屋内,一时间静谧得出奇,众人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均心有余悸,只听各自的心跳急如鼓点。盛希贤凝视了心爱的人儿,粲然一笑。一瞥眼,看到胡天慌张的从怀里摸出什么,正要往嘴里放,蓦地心中一动,只怕他又玩花样。不及多想,疾冲过去,几个回合点他穴道,抢过他手上东西,这才发现那是颗碧绿的药丸。

纤纤素手,拿了块手绢轻覆到他鼻端,“好像有毒。”

司马晚晴提醒他。环顾四周,果真,右边墙上翻转出一个熏香炉,正散发出越来越浓的白雾,隐约有些甜腻腻的香气。两人心念电转,已明白原委,一定是刚才胡天下来时不小心启动了毒气机关,而这药丸,该是解药。

“把解药都拿出来。”

司马晚晴迅速拿被子罩住那香炉,减缓毒气挥发,随即逼视了胡天。胡天耷拉着脑袋,不答话。

“解药在哪里,你最好老实回答,不然……”

盛希贤不紧不慢的接口。胡天哭丧着脸,“不然怎样,我落到你手里,随你怎么折磨,横竖是死。解药就那么一颗,你们逼我也没用。”

“解药怎会只有一颗?”

盛希贤全然不信。

胡天突地瞪圆了眼大嚷起来,“信不信由你,其他解药都在西藏直贡寺那里,离这里少说也有七八百里地。这藏传密制的‘血海飘香’,中毒后三个时辰必死无疑。你再怎样快,也来不及拿解药的。”

他这话一出,众人皆大惊,想不到刚死里逃生,又濒临绝境。

“你快把门打开。”

司马晚晴思忖着出去了,凌珂舟该有法子解毒。普天之下,除了七绝无双,没有回天圣手解不了的毒,不是吗?

胡天还是如疯了一般大叫,“我不开门,我为什么要开门。你们害我中毒,我要死,你们也要死!”

“你不开门,就必死无疑。你若开门,也许神医凌珂舟能配出解药,到时候,我一定让你多活些时日。你自己想清楚。”

盛希贤给他一线生机,也是努力给所有人争取生机。

“你以为我是三岁孩子,那么好骗!就算是神医,也不可能在三个时辰里配出解药!就算他配出解药,我也不想被你们折磨!哈哈,你们别妄费心机,我死,有你们这么多人陪葬也值!”

胡天狂笑起来。

门外忽传来叮当之声,好似有人在凿门,众人不觉精神一振。原来段喻寒听他们对话,心知不妙,已解开厉冽和墨家诸人的穴道,带他们到大门这边来。

胡天瞪着门那边,又嘿嘿笑了,“好,看他们几时能进来。只怕等他们进来,你们早死了。”

语调忽又高亢起来,“不过,有了那颗解药,还是有一个人能活下来的。”

他用心十分歹毒,临死了,还想挑动别人为抢解药打个头破血流。

如今,众人刚躲过炸药之灾,均有劫后余生之感,分外觉得生命的可贵。听了这话,那些被点穴的汉子都直勾勾的盯了盛希贤手中的解药,恨不能立刻跳起身来抢。

司马晚晴眼看岳中正脸色愈加潮红,知他不会武功,对毒的抵抗力极差,慌忙拿过解药,要递到他口中。却不料盛希贤动作如风,倏地把解药拿了去。他刚才死里逃生,是以此刻再不肯舍弃生命?

“你……”

有点眩晕,四肢乏力,真气迟滞,是中毒的症状吧。她努力想拿回解药,他却左闪右避。两人如穿花蝴蝶般,满室游走。到底是盛希贤功力较高,不一会儿,她已气喘吁吁。

“好,好,盛希贤,你终于想通了。”

胡天双目迸发了残忍的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世界本来就是强者才能活得更好。”

岳中正怒视盛希贤,好恨自己帮不了女儿。

终于,盛希贤点中她的穴道,她软绵绵的倒在他怀里。

司马晚晴瞧着盛希贤,眼神纯净坦然,依稀还有浅浅笑意。一个人爱惜自己的生命并没有过错,所以她并不怪他。要怪,也只会怪胡天。回想他刚才那样回护自己,足以证明她没有看错人,这就够了。

怀里心爱的人儿,娇俏的脸庞如美玉生晕,唇色艳若桃花,他不禁怦然心动。指尖轻抚那粉红花瓣,他有些恋恋不舍。

“岳叔叔,这解药给晴吃,你不反对吧。”

他忽地扭头征询意见。岳中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终点了点头。他一直以为,世上只有寒儿,才会为晴儿连命都不要了,没想到此刻他居然又看到一个,他的女儿是何其幸运啊。

“来,乖乖吃了它。”

他捻了那碧绿药丸送到她嘴边,她却紧抿了嘴,坚决的摇摇头。捏了她小巧的下颚,他要强迫她张嘴,她却倔强的拧了秀眉。莹洁如玉的下巴依稀留下他淡青的指痕,她痛得泪水涟涟,仍拒不张口。僵持了一阵,他终松手。

她明白了,他跟她抢解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他知道她不会吃解药,一定会留给岳中正,所以他只有制服她,才能逼她吃下去。就算凌珂舟配不出解药,他也要她活着,在他心目中,她比任何人都重要啊。可她又怎能自顾自的活命,撇下父亲不管?

“我就知道你是这样。”

他解开她的穴道,轻拭去那点点泪珠,无奈的轻叹。那叹息声落在她心里,她莫名的有些酸楚。

唇角微挑,凤目中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你坚持不肯也就算了。我们两个一样不怕死,一路作伴也不错。”

她目不转睛的望了他,看他眉宇间那般清高孤傲,对她偏又那般温存体贴,不由柔情顿生。

他的脸奇异的绯红,双唇病态的嫣红着,显然是刚才动武,导致血行加速,中毒愈深的表现。她忍不住拉过他手,要尝试以内力帮他逼毒,他摇了摇头。

“不要。”

他自然知道,她运功的话,会加速她体内毒素的扩散。

拢了拢她的长发,他低语着,“我想吻你。”

给自己一个临死前最甜蜜的时刻,他要她一生一世都忘不了他。

蝶羽般的长睫忽闪忽闪,她看看众人,待要摇头,转眸见他一脸恳切至诚,心中一软,再不忍拒绝。既已到生命的最后时光,她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眼光?

他热润的唇,轻印上她白皙的额。她微合了双眼,细细体味他的气息。那唇,渐渐游移下来,小心翼翼的滑上她诱人的朱唇。他独有的冷冽香味,寸寸侵袭了她的心,不知不觉,心间洋溢了丝丝甘甜。

蓦地,一团清凉从他舌尖送到她舌根。“嘤……”

她想推开他,他却霸道的不放,那东西直滑过咽喉,落入腹中。她豁然醒悟,那是解药。他居然用这个法子骗她服下解药?是否天下间,根本没人能逃得过他的计算?他要做的,从来都能做到?

她惊愕的望着他,他却又不容拒绝的俯身吻下来。这一吻,热情得令人窒息,半晌他才放开她。

对上那蕴满宠溺的凤目,她有一点梦幻般的、微微虚渺的晕眩。从前和他相处,他总是气势迫人,心计深沉。每次与他对峙,她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煞是辛苦。她总记得他是怎样傲视天下,风姿凛烈。可此刻,这个男人却毫不犹豫的把唯一的生机给了她。

“为什么?”

她趴在他肩上,鼻头阵阵发酸。

他笑了笑,从容淡泊如凌云雪峰。有些东西,不到生死绝境,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心中孰轻孰重。从前见了她,总想亲近,却高傲的不愿表露心迹。待到明白那是爱,却又高傲的不肯承认。及至勇敢承认了,便一心要她接受他的情。等到现今她终有回应,他才发觉爱她竟远胜过世间的一切。

指端,滑过那黛青的眉,那水样的眸,他轻笑道,“还记得你答应过帮我做一件事。”

“嗯,”

这一声鼻音娇柔醉人之极,听得他心中一荡。见她眼圈红红,知她为己感伤,一时间诸般滋味涌上心头,却不知是心喜她对自己动了真情,还是心悲即将永诀。

抱她的手臂紧了紧,他依旧笑了,“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烈云牧场,对你来说如果是个包袱,那不要也罢。别再为了什么责任,逼得自己这样辛苦。”

听那清越的声音,语重心长的叮嘱着,喉头仿佛有什么哽住,她再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就算他立刻死了,她一生也不会忘记他了。

环搂她,他沉浸在从未有过的温馨中。不能实现一统武林的愿望,在他是一大遗憾。可万事有得必有失,他要怀里的柔致人儿好好活下去,其他的事,他已不再强求。

胡天恶狠狠的盯着二人,他想看好戏,却又失算了。原来自私恶毒的,只他自己而已。岳中正在一旁安坐,心静如水。晚晴服了解药就好,而自己的生死,他已不太在乎。

血海飘香的毒迅速发作起来,众人满脸通红,呼吸急促,俱无力的倚在墙边。司马晚晴焦虑万分,只得给岳中正和盛希贤轮流贯注内力,希望能增强其生命力。时间无情的流逝,一寸寸碾碎众人生的希望,她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砰!”

终于,机关松动,铁门在段裴厉三人的合力一掌下打开了。裴慕白迅速冲过来,自割手臂,往岳、盛二人口中注入数滴鲜血。他是百毒不侵之体,那血就算不能解毒,也可延迟死亡时间的。那边,凌珂舟也匆匆进来,原来是厉冽在外听到里面对话,一早派人通知过来的。

当下兵分两路。段喻寒和司马晚晴,押了胡天,从摩珂岭回牧场,一路顺利收服牧场诸人。裴慕白和凌珂舟忙于救人,厉冽则率人搜集各种药品,皆是四处奔忙。

翌日清晨,盛岳二人自昏迷中醒来,凌珂舟断言那毒有药可解,大家才稍稍放下心来。随后万喑堂宴会上,段喻寒和司马晚晴出见各宾客,道明胡天是叛徒的真相,以正视听。而封三等人也放出,忙着处理各种善后事务。至此,烈云牧场终于从连日的阴翳中走出。

是夜,司马晚晴放心不下岳盛二人,忍不住去看他们。行至走廊,模模糊糊的听段喻寒的声音从盛希贤房里传出。

“我虽不是君子,却也不是小人。你毒素未清,我不会此刻动手。可你我一战在所难免。不若一个月后七里峰如何?”

“如此最好,相信一个月后你经脉的伤也痊愈了。”

“败的人,从此之后再不见她,你以为如何?”

“好!一言为定!”

心怦怦乱跳,她急急奔过去,推门而入。段喻寒沉静的扫了她一眼,不发一言,如风般迅疾出门。盛希贤好似困倦疲乏之极,闭目睡去。心一凉,她明白,这一战,她阻止不了。同样的自负,同样的强势,同样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突然发现他们是何其相似。

又过了一日,想着巴摩克知晓牧场已安全,计算路程该带冰儿到牧场了,段喻寒和司马晚晴急着见孩子,早早在大门处候了。

突的,司马晚晴低头间,看到地上一个诡异的黑影正迅速移近。一抬头,雪亮的利刃在阳光照射下耀花了她的眼。寒光,倏地扎向段喻寒的背。

“小心!”

她话未出口,已见段喻寒反手一格,扣住行凶者的腕。那匕首,被他随手震飞出去,遥遥的扎在树上。行凶者,一身马夫装扮,身材纤瘦。面容很陌生,可那乌黑明亮的眼睛,狠狠的瞪着段喻寒,却似曾相识。

“你是谁?”

段喻寒冷冷开口。

“哼。”

行凶者声音脆生生的,竟是个少女。

司马晚晴猛地醒悟,“你是飞飞?”

不由对段喻寒道,“放她走。”

“当年杀你师父玄鹰是我的不是,你走吧。最好别让我再看到你。”

段喻寒淡淡言道,放开飞飞。

“你等着,我一定会杀了你,还师父一个公道的!”

飞飞跺了跺脚,暗恨自己技不如人。

段喻寒再不理她。飞飞忽而想到什么,径自沿大路走了。段喻寒心中蓦地一动,飞身抓她回来,逼视着她,“你想做什么?”

“我、我……”

飞飞被他看得有些胆战心惊,终昂起头大声答了,“我会继续苦练功夫!我会等在一边,等你疏忽的时候,为师父报仇!我不信你没有弱点,我不信你会永远得胜!”

段喻寒脸色陡变,她说的不错。他有弱点,他也有顾虑不周的时候,前次冰儿在西湖边遇险,就是一个例子。为了冰儿的安全,他是否该杀了她,永除后患。

黑眸中寒光流动,不可捉摸的暗流在翻涌。司马晚晴急抓了他的手臂,“别再杀人。你不能一错再错!”

看晚晴焦急的双眸,段喻寒知她定然会阻止自己,瞬间已有所决断,“飞飞,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现在杀了你,让你去九泉之下见你师父。二是我甘心受你一掌,权当你为师报仇,你以后不能再有报仇的念头。”

此话一说,飞飞倒呆了。

“你想清楚回答我。”

他不想自己犯的错祸及冰儿,宁可受伤,他也要结束所有的仇恨。

“凭什么我师父一命,只能换你挨一掌!凭什么我要答应你从此不报仇!”

飞飞愤然怒视。

“凭你的命此刻掌握在我手。”

段喻寒平静说着。此刻,他已是格外让步。

踌躇半晌,飞飞自知别无选择,终咬咬牙道,“好,一掌就一掌!但你不能运内功护身!”

段喻寒点点头,走到两步外。黑宝石般的双目,在夕阳余晖下,敛了几分锐气,分外宁静自若。晚晴轻叹口气,或许玄鹰这段怨恨能就此解决,是最好的了。

使尽全力,飞飞挥出一掌,狠狠打在段喻寒左胸上。段喻寒身子晃了晃,淡然开口,“你走吧。从此以后,所有仇怨一笔勾销。”

飞飞也不言语,一拱手匆匆离去。

痛,凝了一点,那久驻心间的针,无情的深深刺入,搅动了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随即脑中瞬间一片空白,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段喻寒清晰的感到死亡的脚步一步步走近了。司马晖、司马旭、司马烈、玄鹰、淑龄……原来天理循环,冥冥中老天自有安排要他还债!

“你感觉怎样?”

依稀听到晚晴关切的声音远远传来,可她的人明明近在咫尺。

“没事。”

他竭尽全力平静的挤出这两个字,缓缓转身要走。冰儿就要到了,他绝不能让冰儿看着他死。

“等一下,这两天你总避着我,可有些话我一定要说。”

她认真的走到他面前,“你我之间,再也回不去了。这不关其他人的事。你明白吗?”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适才的痛好似渐渐转了麻木,他努力保持微笑,“你已经真正长大了,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你。只要你自己觉得开心就行。”

眼前的她,美目如一泓春水,那样一瞬不瞬的看过来。上天强令他放手,他无话可说,亦无法再争。曾经几多欢笑,几多悲伤,在他离去后,终会随时间的流逝而烟消云散。他心爱的晴,会有快乐精彩的未来,这就够了。

心下一惊,她太了解他,这不是他会说的话。细瞧他脸色,有些苍白得透明,轻抿的唇,却是水中青莲的颜色。“你一定有什么事瞒了我?”

她慌慌的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竟是冰冷刺骨得骇人。

“怎会这样?跟我去见凌先生。”

她急拉了他要走,他却一个踉跄,摇摇欲坠。“扑”刺目的一片猩红如大雨瓢泼在地,还有那么几滴,温温润润,飞上她的脸颊。吐了口血,他反倒清醒了些。看她满脸的惊惶失措,忽而想笑,他的晴,再怎样终究是关心他的呢。

四肢有了些力气,他轻推开她,“我想一个人走走”他要借这死前暂时的回光返照,走得远远的。他宁可她以为他在世间的一个什么角落活着,永不相见,也决不要死在她面前,害她伤心落泪。

看他毅然转身,落寞孤寂的背影,她怔怔出神。他是对她心灰意冷了吗?可冰儿就快到了,他怎会在此刻突然离开?一个可怕的猜想倏地划过心头,呼吸好似也要停止了。足尖一点,她飞身追上他。

“你受了很严重的伤,对不对?”

抚上他冰如大理石的手,她好想把自己的热量全输给他,“飞飞的掌力,不可能伤你这么重。她打的那里,是我那天一剑刺中的地方,你的伤复发了,对不对?”

静静摇头,他带了一抹明丽的笑意望着她。莫名的,她好害怕,不觉挽紧他的臂弯,“到底伤得怎样?不要骗我!”

“没事,剑伤已经好了,你别胡思乱想。我是有点累,想回去休息。”

他悄然取下她颈项处一根散乱的青丝,在手心攥紧了。权把它当成她,一路陪他吧。

他浅笑若午夜绽放的曼陀罗,绝色而娇脆,却不似尘世中应有的美,仿佛随时都会湮灭在风中。

她如小时候一样,自然而然伸双手环抱了他的腰,泫然欲泣,“求求你,跟我去见凌先生。无论伤得怎样,他都医得好的。”

她太了解他。若非没得救,他又怎会不愿去救治?他又怎会舍得离开冰儿?

她的小脑袋,蹭在他胸前,几绺乌发弄得他脸上痒痒的。回想从前,只要她这样抱他,撒娇也好,撒赖也罢,她想要怎样,他都会依了她。可今日,他不想做无谓的垂死挣扎。

“晴,我的状况,我自己知道。”

他知道已骗不过她,不禁长叹一声。

她紧紧抱了他,啜泣着,“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霍然抬头,用力托了他的腰,想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起去找凌珂舟。然而,只一动,又一股鲜血如雨点般喷出。她大惊之下,只得让他的头倚在自己手臂上,带他一起小心坐下。

“是我不好,那一剑不该刺得那样用力!”

忆及为骗胡天,求逼真的使劲一剑,她的脸色霎时灰白。他是冰儿的父亲,是爹最疼爱的外甥,是她曾全身心去爱的另一半。她不要他死,可最终她那一剑还是要害死他了。满心涩楚,泪珠抑制不住的滚滚而下。那泪,在昏黄夕阳下,泛了凄清惨白的光。

“那伤,不是你的剑刺的。”

他不要她活在自责负疚中。她凄然凝视了他,幽幽开口,“还要骗我?凭飞飞的功力,怎会伤得你这样?”

他轻轻的笑了,笑意飘渺若远山烟岚,无奈的璀璨着,“是斜风细雨不须归,留了一根针在里面。我以为,三年了,它和心脏长在一起,没事的。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是我命该如此。”

心突地软得再跳不动半分,无边无际的黑暗狂袭而来,樱唇上被咬得点点殷色,她要靠那疼痛来保持清醒。三年前,他替她挡了千万枚牛毛小针,险些没命,她以为那些针已全部拿出,他已治好了。事实呢,是那针永远留在他心里,给他终生的痛楚;是那针在三年后,飞飞无巧不巧的掌击下,真要了他的命!

纤手止不住的颤,当日他若不是为了救她,此刻他是不会濒死的!

他努力抬手,安慰的覆上她的手,“想不到盛希贤对我可以不战而胜,他也算不错的。不过我还是欣赏裴慕白多一点……咳……你喜欢哪个,自己决定。”

如果无法亲自呵护她一生,就让另一个人来珍爱她吧。

“还有冰儿,就让他以为我上次真死了吧……不要让他……咳……再伤心一次。”

语声越来越低,血不停的溢出他的唇齿间,凄艳的红让她触目惊心。反握了他的手,她泣不能语。气息渐弱,清俊无匹的脸庞渐渐失了生气。他的生命正一点一滴流逝,她却束手无策。

远远的,马蹄声得得近来,司马冰悦耳的欢笑声随风飘过来。奋力抱他到树后,托了他的头,她哽咽着,“我知道的,你想看看冰儿。”

极目望去,司马冰挺直了小腰板,昂然端坐在巴摩克身前,在马上兴奋的说着什么,隐约听到“我想娘了”的只字片语。夜色的黑眸霍的绽放出异样的神采,然而,目光慢慢涣散开来。

“寒……”

心好似被什么狠狠撕咬蹂躏着,痛得厉害,又好似有什么郁结在内,挣扎着要爆裂出来,却又堵在胸口,令人窒息。双目一片干涸,想哭怎也哭不出来。情深不寿,天意难违,再怎样留恋不舍,她也无回天之力。

情伤心神,痛绝红尘。这一生,遇到他,是幸还是不幸?幸者,是于茫茫人海中,终遇一人,值得她为他痴,为他狂,为他笑,为他哭。可若从来不曾识他爱他,纵使此生混混沌沌,是否也远胜此刻送他离去,苦痛煎熬?


第29章:尾声

绣帘微卷,珠屏敛光,紫铜熏炉里的那一抹暖香方才燃尽,弥漫在空气里,若袅烟,若轻絮,笼彻于锦帐玉屏间。司马冰小脸上挂了丝丝甜笑,酣然入睡。司马晚晴温婉一笑,悄悄抽出他枕着的手,起身出门。

缓步到书房,打起精神,依次翻阅查核与各大商户来往的契约和各地分号送来的帐目,不觉甚是倦乏。遥想当初司马烈和段喻寒独掌大权,打理牧场时,想必也是如此劳神吧。世人多羡慕她拥有富可敌国的烈云牧场,可又有几人知晓她力保家园兴盛的辛苦?

外面陡然传来一阵呼喊声,甚是吵闹,她不由皱了皱眉。岳中正推门进来,见她果真在此,不由道,“晴儿,你该早些休息才是。”

“岳叔叔,你这么晚也没歇息?”

她忙过去扶他坐下。明明是亲生父亲,偏要叫“岳叔叔”在岳中正,是要保全她娘的名声,也是防止别人再利用她的身世图谋不轨。是真正的父女关爱,又何许在意表面的称呼呢?

“倚天山庄今天送了喜帖来,你瞧瞧。”

“是慕白要成亲了?”

她接过那大红撒金的帖子,满心欢喜。

岳中正瞧她一团高兴,忍不住道,“晴儿,别再记挂寒儿了。象裴家那孩子一样,你也该给自己找个伴儿。”

“嗯。”

她笑着应了。

“你这几年专心牧场事务,不是不对,只是……我总希望看到你快快乐乐的。前次你带冰儿去杭州游玩,倒是难得的畅怀。其实圣武宫那人也算难得,你又何必屡次拒绝。”

“晴儿自有分寸。您别太操心,早些安歇吧。”

“别这样敷衍。总之从明天开始,你和冰儿就搬出共雨小筑。”

她扶了岳中正一路回他睡房。临关门,岳中正总算没忘说这最后一句。逝者已矣,在他,如今唯一期盼的就是晴儿再结良缘,给冰儿一个完整的家了。

静静回书房,看明月清辉,听风声瑟然,恍惚间,她怅然若失。搬出共雨小筑?可记忆中,那桀骜不驯的少年,那绝代风华的男子,是永不会消失的。终其一生,她永不会象爱他那样爱任何人了。月色如水,不知他在天上安好吗?没了他,她依然会坚强勇敢的走自己的路。他若知晓,是会欣慰的吧。

“启禀夫人,夜闯牧场的人已抓获。他自称是雪山派掌门人。”

不知何时,嘈杂声已停,底下人在门外的回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好好安置他,有什么事明晨再说。”

“是。”

下人脚步声远去,她不觉有些烦闷。

“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他?”

不知何时,盛希贤已自窗而入,笑吟吟的瞧着她。朦胧的银白自夜空倾泻在他锦衣上,愈显得他清岸高标,萧疏轩举,那一番湛然若神,令人心仪。他随手攥了她冰凉的手,要帮她捂一捂。

她惊喜的回望他。听闻丐帮帮主猝死,怀疑是中原龙氏下的毒手,两大组织险些拚斗得血流成河。是他及时率人制止了,又号召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几位前辈,齐聚长安一裁是非。他此刻怎会出现在这里?

“眼睛睁这么大,很惊奇么。”

他轻笑一声,悠然揽过她纤细的腰。见她潋滟秋水的眸子依稀漾了一丝闷闷不乐,不觉搂得更紧,“你上次说计划在西域三十六国开设商号,现在第一家在楼兰已安置了,生意很兴隆,怎么还烦心?”

她摇摇头。

剑眉一扬,他凑在她耳边低笑道,“我知道了。其实每天那么多男子递拜帖送礼物想见你,半夜三更还有人想闯进来,足以见你魅力无边。别的女人盼都盼不来呢?”

她的脸悄然绯红,只感到他清冽的味道熏人欲醉。

“听说,一等威武侯宋鲲鹏,关内第一丝绸大户陈德,还有风流俊俏的武林第一公子卓子逸,好些个人都在牧场外等着见你。他们千里迢迢来到,也是诚心仰慕,你却一个都不理睬,真正是个狠心人呀。”

她轻哼一声,秀眉微蹙,“他们感兴趣的,不过是牧场的财富权势,司马家的武功,大约还有我这张脸吧。我才懒得一个个应酬。”

又不由一叹,“只是这些人一批接一批的跑来,还得费神挨个打发,终究是麻烦。”

“就为这心烦?其实只要你答应嫁我,他们自然不会再穷追不舍。”

似认真似戏谑,他深深的凝视她。避开他深情的目光,微微低垂了眼帘,她不发一言。类似的话他已说过好几次,她也曾想允了他,可心头隐隐有什么阻了似的,话到嘴边,偏偏说不出半个字。而他,急也急过,气也气过,最终总不忍勉强她。如此一拖再拖,便是今日的局面了。

静谧无声,风乍起,刮得茜纱窗咿呀作响。他拥得她更紧,缓缓言道,“你若坚持,我也不勉强。只盼你想通的那一天,第一个想起的是我。”

又不禁低低笑了,“你要小心,说不定我等得急了,会抢你回去。”

轻轻倚了过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她听到他的心跳渐渐和自己的遥相呼应。

半晌,她抬头嫣然一笑,“你这个武林盟主一向忙得很,今次来了,就在牧场多住几天。上次冰儿从杭州带回来的蝴蝶风筝,竹架子弄坏了。我说帮他弄,他偏不让,说要等你来修呢。”

那语声直如春江暖水般柔柔的流入他耳中,他一阵心醉。

夜梆子敲了三更,他陡然醒觉,“晴,我要走了,等我两天,两天内我一定把丐帮的事解决了。”

“那命案还没真相大白?”

“辰时,丐帮和龙家堡所有人要聚会公议。”

“你何苦奔波这一夜?”

情不自禁的嗔怪了他,她自然知道从长安到此一个来回,以他的轻功也要五个时辰,这样连续消耗真气是极辛苦的,至少要休养几日才能恢复功力。

“因为……我想你了。”

恋恋的抚上她柔亮的秀发,他细长的凤目溢满了欢乐。只为心心念念记挂了她,所以再远再累他也不在意,就算只看她一眼就立刻要赶回,他也要走这一趟。

她月光般冰清玉润的脸庞,端妍婉丽不可方物,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忍不住轻吻下去。片刻,温柔放开她,他迅疾离去。

夜色苍茫,他的身影瞬息消失。若非衣袖间沾染那迷蝶香气,她几乎要以为刚才不过是一梦了。这个人啊,在生死关头,万事以她为重,可到她平安无事了,他又抛不开那万丈雄心。或许,那一呼百应,号令群雄的乐趣,能给他别样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吧。

也或许,终有一日,她会欣然重披嫁衣,和他携手同游天下。那深埋在心间的爱,会更炽烈而持久,就如陈酿的酒,在似水的流年里沉淀出更浓郁的芬芳。

故事到此,算是结局了。然而任何故事都没有绝对的结局,只能说本故事可以告一段落了!


番外章:姻缘

灰褐色的云,浓厚的一团团,仿佛蘸满了污水的棉絮,飘荡在七里峰上。山腰处,溪水潺潺,清脆叮咚如仙乐,此时听在少年耳中,却恍若压抑的呜咽声,刺得肺腑深处隐隐作痛。坐在石上的少年森然一笑,霍然出掌,水花四溅,“扑”的支离破碎开来,那声音好似受伤的野兽沉闷的怒吼一般。

遥遥的,炫目的小小红影蹦蹦跳跳的过来,行得近了,方收敛了些,蹑手蹑脚的溜到少年身后。女孩窃笑着伸出小手,正要从后面蒙上少年的双眼,少年却突地回头看向她。

女孩吓了一跳,随即娇憨的搂了他的脖子,“不好玩,你就不能装不知道吗?”

少年挣开她的小胳膊,眼神愈发阴沉。

“你怎么了?”

女孩撅了撅小嘴,“我过生日你也不来,好不容易回来了,干吗冲着我满脸不高兴?”

少年静静的瞧着她,那神情专注又陌生。

女孩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认真起来,“你一定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对吗?”

一转眼,瞥见他衣领下隐约可见的暗红结痂,失声惊道,“你脖子受伤了?”

情不自禁伸手想摸。少年却闪电般跳开。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看?伤得严重吗?疼不疼?”

女孩紧蹙眉头,一脸的担心。

“没什么,骑马不小心掉下来跌伤的。”

少年的目光渐渐柔亮如水,拉过她的手淡然道,见她疑惑满满,知她关心自己,忍不住爱惜的抱她坐到膝上,仔细端详,“几个月不见,你长高了。”

“当然啦,我已经九岁了。”

女孩见他谈笑如昔,心下大喜,骄傲的宣告起来。少年见她纤秀得有如工笔细描的眉目,瞳仁纯净如晶雪,不觉微微一笑。

她软绵绵的小手捏上他的双颊,“我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真好看。我想你是全天下最漂亮的人了。”

漂亮?少年的唇色陡然转了残败青莲的颜色。倾城的美色,对处于弱势的人来说,反而会招来可怕的灾祸。他宁可自己平凡一些。

他薄薄的唇,忽而讥诮的扬起优美的弧线,悄然掩了一股捉摸不定的暴戾怨愤之气。女孩浑然未觉,从衣袖里拿了个玉蟾蜍笑嘻嘻的递给他,“我生日你送我草蚱蜢,我现在送这个给你。”

少年随手接了,抱她的手不觉紧了紧。这世间,只有她和舅舅,对他是毫无心机,不求回报的。

“好看吗?喜欢吗?”

“你送我的自然都是好的。”

那蟾蜍散发了润泽洁白的光,触手生温,雕工细腻,栩栩如生,端的是难得一见的玉中极品。婆娑之余,他突地心中一动,“你从哪里得来这东西?”

“前两个月爹的客人送的,好像是什么玉器大王。”

少年呼吸一紧,那些梦魇般的画面在脑中“嗡”的汹涌而出,如恶魔般不停的纠缠、啃噬着他的心,痛得彻骨。他好似畏寒般不断发抖,女孩忙环抱了他的腰,要帮他平静下来。

瞥见那蟾蜍,他仿佛看到那恶魔在狂笑,冰冷的血霍地沸腾起来,双手用力一握。“咯咯……”

数声,玉蟾蜍渐渐被碾碎为末,被他愤然丢到水中。总有一天,所有害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他要淋漓的鲜血来洗刷他的耻辱!

雪亮乃至嗜血的光芒,在他夜色般的眸中闪烁,狂舞如银蛇。女孩从他膝上下来,惊骇万分,一时间,竟好似不认识他了。半晌回过神来,见那玉蟾蜍无故被毁,不由大声质问,“人家好心好意送你东西,你做什么毁了它!”

少年一言不发,掉头就走。他无法告诉她真相,无法回答她的问题,更怕自己控制不住满腔怒火,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来。女孩快步跟上,“你站住!回答我!”

他恍若未闻。

“我是牧场的大小姐,我的命令,你敢不听?”

她跟不上他的步伐,不由急了,使出素日对付其他人的杀手锏。

少年蓦地回身大笑,“不错,你是尊贵的小姐,我这样的下人怎配跟你说话!该自觉的滚得远远的才是!”

他明明是笑容满面,但眉宇间那般清冷漠然,看得她有些害怕。

看小小的她,呆立在地,晶莹无匹的脸庞如明珠在前,一身锦绣璎珞,沛然生辉。一股悲怆之意突地自少年心头划过。她再怎样亲近关心他,终究还是两个世界的人,他视她亲如妹妹,原来都是错的!他早该认清事实,远离她才对!转身疾步而行,他想独自静静。

女孩自来被所有人当凤凰蛋般宝贝,娇宠万分,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大哭起来。稚嫩的哭声随风直钻入少年耳中,他略一犹疑,很想回头,但忆及那地狱般的遭遇,终于狂奔而去。

随后的几天,少年全身心的练武,其余事一概置诸脑后。直到那日偶遇她的丫鬟小玉在厨房熬药,这才知道女孩生病了。少年一时心乱如麻,待得清醒过来,才发现不知不觉已走到她住的沐雨小阁外。

少年怔怔的站在窗外,心间郁郁,良久,既不想离开,也不愿进去。隐隐听到女孩发脾气的声音“拿走,我不吃药”随即是哐啷的瓷碗摔地声,“你们出去!”

丫鬟们唯唯诺诺的退出门外。

从打开的窗望进去,女孩斜倚在床头,眼肿如桃,小脸上泪痕宛然。不知怎的,少年心里堵得难受,却不知怎样才能好过些。

小手从枕下拿出他送的草蚱蜢,女孩忿忿的扔到床下,嘟囔着“我才不稀罕”视线偏又离不开那蚱蜢,片刻,下床捡起它,小心的吹掉上面的灰尘,揣回怀里。要回床上,病中无力,脚底一软,头就要磕到桌角上。少年不假思索的从窗跃入,敏捷的闪到她身前。这一跤跌下,女孩刚好撞到他怀里。她小小的身子,骇人的滚烫,少年皱了皱眉,抱她起来。

“放手,我讨厌你,讨厌你……”

少年身子一僵,把她塞回被窝就要走,俯身见她小嘴微扁,欲哭不哭的模样,又不觉心软。

“你来干什么?”

女孩赌气别过脸不看他。少年不语,随手帮她掖了掖被子。

“不要你管。”

女孩不顾自己正发高烧,任性的把被子揭开。少年神色一滞,转眸见她灵动的大眼睛里流淌的天真稚气,不禁轻轻笑了,起身就走。

女孩急了,“你别走。”

“你既然讨厌我,我自然走得越远越好。”

“你……我……”

女孩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忽而攥紧他的衣襟,不肯放手,“你向我道歉,我才让你走。”

他无故毁了她送他的礼物,是大大不该,她可不知道其中还有许多残忍的内情。

略带沙哑的童音,虽是嗔怪他,却是撒娇般充满浓浓的依恋。小脸上满是可怜兮兮的表情,生怕他又丢下她走了。少年自小不肯向任何人低头服输,此刻见她如此,心头却莫名的不忍,“是我不好。”

女孩见他认错,小脸顿时笑开了花,忽而又恼了,“都是你,害得我那天在七里峰站了好久,被风吹得冻死了。我以为你会回来找我的,谁知道……”

少年猛地醒悟,她是为了等他回去,所以受凉病倒的。从来,她对他都是一颗赤子之心,不曾有一丝虚情假意,不曾有丝毫辜负啊。

“好了,是我的错,行了吧。”

面对这个任性的小孩,少年难得的温言安抚。女孩开心的拉他在床沿坐了,这才觉得四肢酸痛,疲乏之极,“……好累。”

“你先睡一觉,我叫她们再煎药送过来。”

“不许你走。呃……好冷。”

女孩突地打了个寒战。少年把火盆移得离床近了些,女孩握了他的手,满足的笑了。很快,无边的倦意让她的眼帘慢慢沉重起来。

明知她病情加重,该马上叫人来,少年却没有出门,反而挤进她的被子里,紧拥了她。这一刻,他只想和这个真心喜爱他的人在一起,不需要任何外人来打扰。

“还冷吗?”

“……不冷。”

她迷糊着,舒适的把头埋到他胸前。

“你喜欢你爹,还是我?”

“……都喜欢。”

“只能选一个。”

“……都要。”

女孩朦胧的感到他的手握得她好痛。

“是你爹对nihao,还是我对nihao?”

“你和爹都对我很好。”

女孩被他捏痛得略略清醒了些。

“如果你不是司马烈的女儿,他就不会对你这样好了,你明白吗?”

“嗯……”

这样的假设她从不曾想过。

“只有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都会对nihao。”

少年猛地抱紧她,紧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所以,我比司马烈对你更好,你明白吗?”

女孩低低的应了一声,依然昏昏欲睡。

“告诉我,现在,你最喜欢的是谁?”

少年似一只被赶入绝境的幼狮,目光冷锐的捕获着他的猎物。

女孩甜甜笑着,在他怀里呢喃,“我最喜欢你。”

“那你愿不愿意陪在我身边?”

“……愿意。”

女孩完全不曾意识到这句话将改变她的一生,渐渐坠入梦乡。

指尖轻轻的抚着那小脸的柔美线条,少年道,“你可以说不,但你应允了,我就当你是真心答应了。”

窗外,牧场上空乌云密布,迅疾无声的飞移着,好似各种奇形怪状的黑色巨人在厮打、追逐。暮色刚刚落下,空气中幽幽的透了股冷森森的寒气,直逼进屋内。女孩更亲密的缩在少年的胸前。

段喻寒,命犯天煞孤星,注定克父克母,终身无伴,孤独一生。少年忽地忆及幼时麻衣神相给他批的命格,不由嗤声一笑。他不信算命,他只信自己。就算真有所谓天命,他也要逆天改命。

和自己肌肤相贴的小小人儿,温馨的气息混和着蓬勃的热力让他心安。这一刻,他决定要彼此的生命紧紧相连,他发誓只要她永远对他好,他可以为她付出一切。

许多年后,女孩已模糊了这段记忆,而少年,清晰的记得此时的每一分每一秒。因缘生灭,际会具合,由因缘而姻缘,他和她也将溶入彼此的骨血中,再难分离。

(全书完)